第 36 章 碧风长歌(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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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阿眠……”

    “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你先快把饭吃了,娘亲只是让你罚跪,又没说不让你吃饭,对吧,而且你也不用觉得不敬祖宗,这些……”

    姜眠仰头看一眼面前灵位,或许是忠烈世家的缘故,只觉不见任何森冷,而阵阵安全和暖:“这些先辈们不会不高兴的,老人家最喜欢看的就是儿孙吃好喝好,谁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你要是不吃,他们……说不准会觉得你浪费粮食。”

    她总是有许多歪理。

    宴云笺心中紧绷的弦被渐渐软化,变作无奈叹息,她的甜暖可爱,比世间最毒的招式还令人难以招架。

    什么也没再说,他乖顺地捧起碗。

    他吃饭,姜眠就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在旁边看着——即便已经饥饿许久,宴云笺动作也十分平静从容,斯文与教养刻在骨子中。

    看着他优雅安静的气度,饭菜置于口中,几乎看不到咀嚼的动作。

    那些书上森然冰冷的字眼渐渐模糊,化作眼前活生生的人。

    冷不丁的,姜眠挑眉好奇问道:“阿笺哥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脸上肌肤还是细腻冷白,色差也太明显了。

    宴云笺叹气。

    还问。

    “是不是我吃相不雅?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姜眠讶然,她看归看,都是偷偷瞄的,这他都感觉得到。

    对他洞察力的认知再次刷新,摸摸头发有点窘:“没有,没有,我刚才走神了。”

    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始终盯着,确实是件很尴尬的事。姜眠贴心地不看了,扭过身打开药箱,翻找一会要用的伤药和纱布。

    等他吃完,姜眠把手中那截纱布展开:“阿笺哥哥,我看你手上包扎的

    太随意了,我给你重新系一下。”

    这半日下来,宴云笺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拗得过阿眠的。索性不多费唇舌,将衣袖一节节挽起,露出苍劲有力的小臂。

    “你这怎么弄的……我看是你自己瞎整的吧,随意裹了两圈就敷衍了事。”姜眠一边柔声数落,一边拆解宴云笺手腕上纱布,拿新的重新缠绕系好。

    动作依旧那么轻,和从前并无半点差别。

    宴云笺安静感受着。

    他纵着她是一回事,可还是忍不住想说:“阿眠,我……”

    “怎么啦?”

    “你待我太好,我心里总是害怕。”

    怕?

    姜眠抬眼:“怕什么呀?”

    宴云笺静静垂首。

    若有一日,折了他这条命,都还不尽她的恩怎么办。

    他想了又想:“阿眠,我怕自己受恩太过,会有报应。”

    姜眠看着他笑了,柔声问:“你怎么总觉得自己付出的少?阿笺哥哥,那我问你,如果以后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虽然不知她怎会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宴云笺还是认真答:“会。”

    “如果朝堂上有重伤爹爹的冷箭,你也护着我们吗?”

    “是。”

    他顿一顿,严肃而掷地有声:“有我在,不会有这些假设。”

    这个姜眠信。

    只不过听他说,她还是觉得很开心:“阿笺哥哥,你真好。”

    她的快乐如此明显,那种满足感传染过来,让宴云笺都不知怎么接话。

    ——她提的那些,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底线?若他连那些都做不到,又与牲畜何别?

    偏她不觉得,还开心的要命。

    “好啦,这回包好了,你看看,总比你之前随便弄的强很多吧?”姜眠笑着说,“反正爹爹娘亲他们去看望薛侯爷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不肯出去,那我就在这陪你聊天解闷。”

    其实也不是为了单纯聊天,姜眠摸摸怀中放的解药,正打算拿出来——

    “薛侯爷。”

    姜眠手微微一顿,听宴云笺沉静声线:“武义侯爷薛庆历?”

    姜眠呆了呆。

    她对历史何等敏锐,只听宴云笺口中叫出薛侯爷的名字,便有一种铺天盖地的宿命感,让她紧绷了神经。

    下意识屏住呼吸:“怎么了?你……你认识他?”

    比起姜眠的紧张,宴云笺很是平常,浅笑摇头:“无缘相识。我只是有幸曾听闻侯爷贤名,他与其夫人伉俪情深,多年不曾纳妾,只得一独子,是位重情之人。”

    没想到他看中的是这些。姜眠问:“阿笺哥哥,你的关注点似乎与别人不大一样。”

    她知道宴云笺不会说谎骗她,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敏感不可触碰的事,姜眠凑近些,软声又确认一遍:“你原来在宫里的时候,他欺负过你么?”

    这如临大敌的语气

    让宴云笺哑然失笑:“当然没有,我们都不曾照面。”

    “是我不好,多问一句,吓到你了?”

    “不……没有啊。”

    不是他吓到了她。

    而是面对历史,本就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渺小茫然感。

    他怎么会知道。

    只看他此刻素衣融雪,君子艳绝的温和模样,姜眠怎样也想象不出,未来他会亲手将薛侯爷一门三口,五马分尸。

    姜眠愣愣看着宴云笺,一直看着。

    事情都是讲因果的,历史则更凸显这个逻辑。

    姜家蒙冤和薛家惨案有什么相通联系吗?是有的,这两个事件中,宴云笺的面目是一样的。

    可却与她认识的宴云笺,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姜眠很早就在反复思量这个问题:首先,宴云笺绝对没有抱着害姜重山的心站在这里,如果他有这心思,至少证明他是一个绝对利己主义者,那么许多事情他不会选择,都将是另一个走向。

    这点不谈,那就只能是后期转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转了性子,也总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一定有什么利益,促使他宁可干尽恶事,也要牢牢抓在手中。

    可这所谓的“利益”,却怎样都是说不通的。

    为财。他那时已是从一品的镇护将军,仅次于姜重山之下,金银无数,钱财还不够他高看一眼的资格。

    为名。可是他选择了背叛,这名声就是他自己践踏的。

    为权。这点倒有可能,但若真是如此,最后又何必去洗清姜氏冤名,在高台上纵身一跃呢。

    如果这些可能性都排除了,那还有什么可能?

    姜眠微微凑近宴云笺,向左歪一歪头,向右歪一歪头,反复盯着他瞧。

    宴云笺不明所以:“阿眠,怎么了?”

    啊,她想到了。

    还有一种可能,一种一直被她忽略,但逻辑完全说得通的可能。

    会不会因为……他有病?

    就是那种隐患还没爆发的,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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