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一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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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祠堂罢?”

    “是啊,成老爷子如今年事已高,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还是镇里鼎鼎有名的驱邪宗师呢!据说以前常有人见他在外除除鬼祟,做做法事之类的……”

    “哎,传说而已,世上哪来这么多神魔鬼怪的?说到底,都只是人心在作祟罢了。”

    人心作祟啊……

    貌似是有这么个道理,但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

    印斟抬起抹布,沾水的手掌绕着神像底部粗砺生锈的数条金边,实实稳稳擦过了一整道圈。

    然当他再度探出手臂,无意伸向神像背面那一瞬间——意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神像本身厚重宽大,因而在擦拭正面灰尘的同一时间里,视线与底座后端之间的范围,便形成了完完全全的一处死角。

    印斟看不见角落里究竟有着一些怎样的猫腻,他只侧身过去,手里的抹布还未能贴上神像结满蛛网的后背,眼前已是猝然一黑,紧接着侧脸猛地贴上某一冰凉柔软的物什。

    再回神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发丝凌乱的人脸。

    这人身形扭曲,整个儿倒挂在神像粉尘漫天的后背上方,此时此刻,正肆无忌惮地闭目打着瞌睡——只因印斟施力对底座进行拖动,方才被迫逆转姿势,不慎以嘴唇拂上他削尖的侧颊。

    印斟先是微微一怔,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木然抬手,将那张过于凑近的人脸推至一边。

    多年在外游历闯荡的经验使然,他对任何这一类突发而来的事件,早已变得麻木不仁,见怪不怪。

    何况山林深处一向阴气最重,偶有一些能力低下的人形妖物出来蹦跶,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

    然而同在成老爷子门下修习多年,师弟说他木讷冷情,师妹笑他迟钝面瘫,也不是没有一定的缘由。

    印斟这人就是这样,超乎寻常的镇定与理智,早将他心头那点少时的好奇与惊惶撕为碎片,同时吞噬殆尽,一分不留。

    “……外来鬼祟,还是山中精怪?”

    他表情麻木,很快从袖中抽出一张龙飞凤舞的驱邪符纸,啪的一声,不偏不倚贴上眼前那妖物熟睡过后,微微撅起的一张小嘴。

    “在神祠寄生,是不会有用的。恩师祖上代代皆为威名远扬的驱邪术士,包括这间祠堂供奉百年的游清神君,也曾视世间所有妖魔为必除之物。”

    “所以你老实些,不要反抗。等届时下到地狱,也好投胎做个完整的人。”

    印斟如是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更大些的符纸,不由分说,抬起一手,用尽全力拍上妖物一起一伏的胸膛。

    一时之间,尘埃翩飞,满室震得一声清脆巨响。

    ——然而,在这之后,无事发生。

    反倒无意对上一团发丝错乱下,朦胧惺忪一双杏眼。

    那是谢恒颜平生第一次,遇到像印斟这样迟钝死板,只会乱拍符纸的榆木疙瘩。

    也是印斟平生第一次,遇到在神像周边毫无忌惮,还能倒挂打瞌睡的诡异“妖物”。

    就在印斟犹豫着是否要祭出第三张驱邪符纸的时候,谢恒颜终于开了金口,将嘴上那张随风飘浮的破烂玩意儿一把撕下——

    他哼唧两声,如是说道:“喂……兄弟,我饿了,给点什么吃的呗?”

    于是印斟手里第三张符纸,径直向前塞进谢恒颜的嘴里。

    谢恒颜:“呸呸呸,你给我喂的什么东西?”

    印斟冷漠望着谢恒颜,一字字道:“迷途妖物,还妄想向人类索求吃食?”

    谢恒颜一个纵身,自神像顶端一跃而下。直到这时,因倒立而细密遮盖的一头长发四散飘飞,适才显出在那阴影藏匿之下,意外柔和,同时又内敛清俊一张面容。

    谢恒颜站在天然高挑的印斟面前,足比他矮下整整一颗人头。

    “就算施用通天的伏妖术法,对我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将符纸自胸口轻轻撕下,反粘在一旁破破烂烂的拜垫之间,“小爷我是神仙……是这座神像化形过后的真身。”

    他将纤长的指节恣意曲起,叩击神像锈迹斑驳的手臂,当当当,三声沉厚绵长的颤音。

    “天神下凡,你总该有点什么表示吧——小伙子,供品的呢?供品在哪里?”

    印斟缄默不言,无声在原地盯他看了片晌有余。

    最后,忍无可忍,生生往人嘴里塞下一整沓新鲜出炉的符纸,转身一拂衣袖,提着水桶抹布扬长而去。

    后来入夜下山回到家中,正巧遇见师弟康问一人站在院门里处理杂草。

    印斟走过去,问他:“师父呢?”

    “老人家年纪大了易乏,早歇下了。”康问道,“你今天去山里打扫祠堂了?”

    “嗯,去了。”

    印斟拎着水桶刚要进门,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淡声问道:“最近拂则山上,有新搬进什么……没见过的住户吗?”

    康问一愣,要说他和印斟这位天生麻木又不近人情的印大师兄,总共一起生活了快有二十来年,倒头一次听他对旁人家的事情提起兴趣。

    “你不知道吗?近半年以来,山下连带镇口码头一带,都是限制外人出入的。”康问漫不经心道,“已经化形的妖祟魔物,习惯入夜在外行凶伤人,尤其是在夏热正乱的时节……唔,你该不会,走路撞见鬼了吧?”

    “没有。”印斟摆了摆手,似是无奈道,“白天清理神像的时候,在山里遇见一个疯子。”

    康问嘲道:“哦……那就是撞鬼了吧?师兄,当心引火上身呐!”

    印斟面色冷淡,不以为意道:“引什么火?上什么身?”

    康问龇牙咧嘴,直顾一个劲地恐吓他道:“鬼上身啊师兄,夜里务必小心门窗——”

    “康问!”

    正说话间,忽而自屋内响起一道苍老而悠远的声音:“你再胡说八道,当心罚你出去抄经!”

    康问闻言,赶忙安安分分闭了嘴巴,待得片晌过后,方听屋中老人又徐徐道:“……斟儿,你过来。”

    印斟淡淡应了一声,弯腰将水桶搁在石阶旁边,认真理过衣着,继而将眼前古旧的门扉轻轻推开一道细缝。

    但见屋中森然四面围墙,每面墙壁内围,都不出意料刻画着数排触目狰狞,骇得鬼神也不禁敬退三分的粗厚字符。

    而在那成群堆积的字符之间,赫然躺坐着一位须发花白,枯树一般满面皱纹的老人。

    ——看他这般沧桑相貌,至少也该是百岁有余。

    实则不然,此人姓成名道逢,曾乃是拂则山至其山外来枫镇内,声势最为浩大的门派宗主之一。

    只可惜岁月不肯饶人,昔日一度因着驱逐妖祟有功而名扬四海的成老爷子,如今已是年逾花甲,再不复当年那般雄盛光景。

    成道逢这一生,做的大多是些为人称颂的善事。

    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走遍天涯海角,只为诛尽世间一切妖魔。

    年老的时候落得一身伤病,力不从心,人们愈发对他真正的实力产生各式各样的质疑。

    于是他选择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专心在家中养起了徒弟。

    其中康问乃是远方亲戚所留下的遗腹子,自幼父母双亲亡于妖祟手中,年纪尚小且无依无靠。而印斟则是当年战乱之中,为人遗留火场的襁褓弃婴,如今时过境迁,不知不觉已成门下最为年长的一名弟子。

    “今日去过祠堂了?”

    老人厚重的声音,像是晚暮撞响的铜钟。

    印斟单膝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毕恭毕敬:“神像以及香炉,包括祠堂内外,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师父若想前往参拜,随时可以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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