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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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德醒来后说的第一件事。

    ——“决不可再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惊蛰在钱钦事件后问及个中因果,却被陈明德告诫的话。

    一瞬间,那些本该消失在过往的记忆,好像又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回来。

    惊蛰的心里,有一个极其古怪的猜想。

    太后手里握着的秘密,不会就跟这个有关吧?

    “嘎吱——”

    一道几不可察的枯枝破裂声,让惊蛰猛地抬起头,提着灯笼照向远处的黑暗。

    有人在靠近这里,而且人数还不少。

    是活人。

    不是如惊蛰身边这些冰冷的“人”。

    终于,终于,他们走到了火光能够照亮的地方,于是,惊蛰也看到了他们的模样。

    为首的人,是穿着大氅的德妃,她的头顶有人给她撑着一把伞,娇嫩的小脸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的身后跟着数十个侍卫,全都带着刀,惊蛰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些人

    看起来(),和他在侍卫处看到的那些人有所不同。

    惊蛰提着灯笼站起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感觉到德妃的视线,正在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扫过他,像是不耐烦,又仿佛是某种异样,像是觉得,为什么会是如惊蛰这样……

    卑贱的人。

    惊蛰听到恼火的声音,从德妃那张漂亮的嘴唇里吐出来:“姨母不会真的和本宫开玩笑吧?她让本宫来这么肮脏的地方,见这么肮脏的人,这其中,最不可理喻的,就是你……”

    再一次的,德妃用那种令人不快的视线打量着惊蛰,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守在惊蛰身后的大宫女厉声说道:“见到德妃,还不跪下?你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如此不知礼数!”

    惊蛰提着灯笼,慢吞吞地跪了下来。还没说明自己的身份,身边那些个“人”,也齐刷刷地跟着他跪下。

    那是一种极其惊悚的视觉感,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是正常人永远都做不到的利索。人永远都没办法那么齐整,没办法同时跪下,没办法给人这种惊悚可怕的感觉。

    德妃被吓了一跳,看着那些跪下来的人,狠狠皱了眉,“这些怪物,倒是……”

    “娘娘,”相对于那位宫女,站在德妃右手边的女人轻声说道,“这不太对。”

    德妃用手帕捂着鼻子:“哪里不对?”

    女人缓慢从脖子上勾出一个哨子,轻声说:“还没有下令。”

    这些虫奴,不该有任何反应才对。尽管他们的身上都洒了药粉,不会让虫奴攻击他们,可是跪下?

    不,这是一个需要命令的动作。

    被蛊虫控制的人脑子里,是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女人含着哨子,轻轻吹出了几个声音,这些人又齐刷刷地站起来。

    她这才微微放心,说明这些虫奴还没有失去控制。女人捏着那根哨子,轻声细语地说着:“德妃娘娘,太后让您守在北房,这儿会是一切的终点,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您知道的……”

    她的话没说完,那未尽的语气,带着几分暧|昧不明。

    惊蛰站了起来。

    在他没被要求的时候,他不该这么做,甚至于,他都没有感觉到德妃在意他,就当他是石头,随手就能毁了。

    他感觉到德妃身上的恶意。

    浓郁的,几乎下一瞬就会杀了他的杀气。

    “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德妃,还是身后那些侍从,与侍卫,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惊蛰的身上。

    “大胆,娘娘让你起来了吗!”

    惊蛰嘶声说:“如果你们决定在今夜,今时,做一些不该做的事,那么,是的,你们不能再命令我。”

    他说“我”,而不是“奴婢”。

    这点细微的差距,很显然德妃注意到了,她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怒意:“多么胆大妄为的贱奴,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也不

    ()    过区区一个太监。

    一个平日里光是看到,就令人憎恶的死太监,有什么脸面站在她跟前和她这么说话?

    自从德妃受挫后,她对外人的视线何其敏锐,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感觉到这人散发出来的反感。

    “俞静妙,拿住他。()”

    德妃的声音里,掺杂进明显的恶意,“不管太后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用,可只要留着他的嘴巴会说话就行了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德妃到北房的时候,并不是那么清楚自己会看到什么,毕竟太后的吩咐并没有那么清晰,她只要确保自己在那个时间节点前到就行。

    俞静妙,就是那个拿着哨子控制虫奴的女人,她笑着说道:“德妃娘娘说得是。”

    她抓着那个哨子,又吹出了几个不同的音节,这些虫奴动了动身体,朝向惊蛰的方向,胳膊刚抬起来,却又猛地压下去。

    俞静妙皱眉,看着自己的哨子,用力又吹了几下,这些虫奴虽然听从她的驱使,可总会在动作后,就猛地将胳膊压下来。

    仿佛了好几次,德妃不耐烦地说道:“俞静妙,你在做什么?杂耍吗?”

    俞静妙心里只觉得古怪,这些虫奴并没有脱离控制,从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这仍然是有效的。

    问题不出现在虫奴身上,而在于蛊虫。

    它们在试图……反抗哨子的命令,因为它们不想如命令那样去伤害惊蛰。

    这在它们的优先度里,并没有那么高。

    俞静妙不是她们的主人,本命蛊也不在她的身上,她能控制着这些蛊虫,纯粹是因为她手上的哨子。

    尽管惊蛰不知道俞静妙要做什么,可这些人奇怪的动作,足以让他明白。

    他的手背到身后去,抓住那把斧头,提着灯笼缓缓倒退。

    “成吧,”惊蛰自己和自己咕哝,“我就该想到,太后怎么会莫名其妙下德妃的脸,原来是为了让她今天可以顺理成章,不要出现在宫宴上。”

    到年底之前,德妃分明已经快重新伫立起自己的威严,却莫名遭到了太后的训斥,又再度沉寂。

    惊蛰原本还觉得奇怪,现在来看,倒是一个理由。

    惊蛰的嘟哝很小声,可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却是有些清楚,不管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态度,都表露出惊蛰某种抛开冷静的疯狂。

    他可不能死在这。

    他还等着从这里出去后,在除夕夜见一见容九,甚至,要和他一起守岁呢。

    惊蛰抓着斧子抽了出来,声音平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德妃娘娘,太后派你们来,是为了守着北房的秘密?”他道,“她是不是和你说,这里藏着的秘密,能够扳倒皇帝陛下?”

    德妃悚然,看向惊蛰的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他怎可能知道!

    惊蛰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倒退,他一动,那些虫奴就跟着他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拱卫着的是惊蛰才对。

    德妃的呼吸急促,沉下脸

    ()    来:“拦住他!”

    甭管这人到底是多么奇怪,德妃都决定先抓住他再行议论。

    德妃身后的带刀侍卫抽出了刀,朝着惊蛰逼近。

    惊蛰灵敏地跳跃过树桩的阻碍,朝着深处跑了过去,身后窸窸窣窣,他知道那些虫奴跟着他一起跑了。

    他们就像是惊蛰的第二道防线,尽管他们并不会帮助惊蛰——那和哨子的命令互相抵消了,可他们还是会本能地追寻这惊蛰。

    这意味着,他们会是一道很好的庇护。

    惊蛰强行压下心里那种愧疚感,这并非是他有意导致的,可他在无法阻止后,同样利用了这点。

    北房的确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通往甬道的小门。可惊蛰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知道更多的选择。

    在北房的后院尽头,会有一道矮墙。

    即便以惊蛰的身高,都未必能爬得上去,可再加上这些人,那就足够了。

    惊蛰只需要将他们的身体当做踏脚石,总能踩着上去。

    惊蛰提着的灯笼疯狂晃动着,这微弱的光让惊蛰照亮了前路,却也给了追兵指引。

    惊蛰不得不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用上茅子世送他的袖箭——这,很管用。

    比起容九后来送给他的那些要好些。

    不是容九送来的东西不够好,而是它足够简单,哪怕在这么慌乱的时候,惊蛰要做的只是恰当地甩开他的胳膊,然后扣动。

    可惜只有三次。

    在第三次用完后,惊蛰听到身后倒地的扑通声,不由得有些可惜。

    “火,火——”

    惊蛰听到了低声碎语,而后,几道火箭飞射过来。

    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惊蛰,而是那些围着惊蛰的虫奴,他们很明显怕火,在火箭射到他们身上时,他们飞快地跳开了。

    惊蛰微眯起眼,倒霉。

    看来德妃不是个理智的人,为了拦住他,居然毫不在乎这些虫奴……想来也是,她那么嫌恶的态度,会在意也是见了鬼了。

    惊蛰被重新抓回去时,并不怎么出乎意料。

    那只是成功性最大的一个可能。但“可能”,就是“有可能”会失败。

    惊蛰被侍卫压着跪下,德妃让人把他的脸抬起来,思量了许久,仍不认得这人。

    “你的出身,名字,如果不好好说个清楚,本宫就让人一根一根剁掉你的手指。”

    “直殿监,杂务司掌司,惊蛰。”

    掌司?

    这又让德妃想起那件糟糕的事情,就在太后来了后,整件事情都变得虎头蛇尾,以至于整个宫里都在揣测她是不是又遭了训斥。

    尽管这是太后和德妃一手打造的假象,可不代表德妃会高兴。

    “你来北房做什么?”

    “本为北房出身,故地重游而已。”

    “北房出身?”德妃皱眉,像是吞了只苍蝇,“你……”

    她仍是无法相信,难道太后让她

    着重守着的,就是这个下贱的太监?

    不,德妃不信。

    “俞静妙,你没法控制那些虫奴,难道还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吗?”德妃傲然地抬起头,“本宫要听实话。”

    而且,依着太后的意思,她出现在这后,会有几个暗卫出现,将要做的事情告知她。

    那,暗卫呢?

    北房不远处的屋顶上,甲三正拼了命把刀尖刺进敌人的胸口,他的身上混着不知是他,还是别人的血,正在不住往下滴。

    他必须很用力,才能抽|出刀。尸体摔倒下去,甲三的步伐也踉跄了一下。

    他一个人,杀死了其他四个人。

    代价是他也受了重伤。

    这不是个好征兆。

    石黎本该赶过来,他人呢?

    景元帝对惊蛰的保护,并不只有甲三,更有石黎,以及他们所能调动到的力量。

    如果甲三能分心,他也会以尽快的速度叫来其他人,奈何他被这几个人缠住了。

    太后派来的人,显然没想过,景元帝会在惊蛰的身边安插暗卫,在甲三出现时,尽管他们训练有素,却还是吃了一惊。

    没有谁,比同类更清楚同类的味道。甲三是完全能撕裂他们的同类,哪怕自己需要付出代价。

    甲三甩掉手上的血,强提着一口气,几个跳跃重新回到北房,他必须尽快——

    咚咚咚——

    激烈的撞击声,自宫廷四面八方而起,好像无数铜锣,无数的大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好,它们激烈地敲响起来。

    那些悦耳的篇章,一瞬间从高雅滑到疯癫的极致,这震天响的吵闹几乎能撕裂人的耳郭。

    砰——

    是北房锁上的门,被剧烈踹动的声音。

    德妃受惊,看向北房门口的方向。

    是姨母说的最后时刻?

    不,德妃有些异样的紧张,这看起来根本不像。

    整座皇庭仿佛都在剧烈的躁动里沸腾起来,铜锣,大鼓,甚至还有刺破天际的唢呐……如此种种,仿佛在这一刻,有百人,有千人,将那原本流淌的宫乐变作极其刺激的噪音。

    越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就越让人不喜,也越叫人烦躁。

    更别说原本就紧张的德妃。

    “去传俞静妙,让她别废话。”德妃让众多侍卫守着自己,而后让其中一个侍卫去叫人,“时刻戒备。”

    “喏。”

    他们没有发现,伴随着那些刺耳尖锐的声音,被他们制服的虫奴身体正颤抖着,藏身在里面的蛊虫,也跟着一阵一阵地颤抖着……就好像,被这吵闹刺耳的声音折磨着。

    距离后院不远处的一间屋,俞静妙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惊蛰。

    “你到底是怎么控制那些蛊虫的?”

    “我不能控制它们。”

    “可它们不愿意伤害你。”

    惊蛰有气无力地看着俞静妙:“难道蛊虫就不会有

    偏爱的东西?可能恰好我是罢了。”

    “这不可能。”俞静妙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哨子,“蛊虫没有喜好,就算有,我手里的哨子在,本该能控制它们。”

    惊蛰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道:“那也可能是,你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俞静妙猛地看向惊蛰,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你真是奇妙,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能看得透?”

    她站起来,打量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惊蛰。

    “你不该知道这些。”

    惊蛰:“……德妃不是让你来问话吗?你为什么总是问这些有的没的?”

    从刚才到现在,就没问过一句正经的,全都在问他是怎么控制这些蛊虫。

    “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低头别说话。”

    俞静妙原本要说什么,突然看向外头,声音变得冷了些。

    惊蛰皱眉,并没有在俞静妙的身上发现太多的……恶意。他到底是听了俞静妙的话低下头,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那异样的震天响,以及,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德妃娘娘有令,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噗呲一声,俞静妙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捅进他腰腹的小刀。

    “你,你背叛……”

    那侍卫踉跄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小刀上淬了毒。

    俞静妙笑了起来:“我可从来都没有和太后站在一起呀。”

    “是吗?”

    德妃的身影站在廊下,抬起的眼里满是厉色。就在刚才命令那侍卫后,德妃警觉其中有些不妥,竟是率人亲自赶了过来。

    结果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俞静妙挑眉,叹了气:“哎呀,没想到你这时候,居然这么警惕,好妹妹。”

    那截然不同的声线,不知让德妃想起了什么,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恐,“不,不可能,你已经……杀了她,把他们都杀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愈发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几乎响彻整个天际,一瞬间,无数火把撕裂了黑暗,一切明亮如白昼。

    刹那间,这股洪流狠狠地撞上这些带刀侍卫,激烈的厮杀声,几乎掩盖了那接连不断的喧闹。

    俞静妙趁着这时机折返回来,割开了惊蛰身上的绳子,低声说:“快些走。”

    他们两人从后面的窗户爬走了。

    整个北房几乎成为战场,惊蛰从未见过这座偏僻的冷宫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几乎处处都可见喊打喊杀声。

    他和俞静妙失散了。

    惊蛰捂着刺痛的耳朵,意识到哪里都不安全,他应该……身体一个踉跄,惊蛰差点摔倒在地。

    他扶着墙壁,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今夜实在是荒谬,又过于漫长。不管是对参加宫宴的客人,还是对惊蛰来说,都是如此。

    他提着一口气。

    不能在这里昏倒,尽管惊蛰已经累得几乎抬不起手指。

    他要……

    这么乱,容九呢?

    惊蛰甚至没想起任务,也没想起自己的危险,只记得德妃透露出来的意思,如果今夜宫宴本就是陷阱,那跟在景元帝身旁的御前侍卫,岂不是最危险?

    容九,容九,容九……

    惊蛰咬着牙,撑着墙壁站起来,他没有发觉,那些厮杀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有另外的声音响起。

    “将整个北房的人全都带出去!”

    惊蛰被侍卫抓住的时候,甚至还拼着挣扎了好几下,直到他听清楚那些侍卫的话,确定他们不是德妃的人……

    结束了……吗?

    惊蛰几乎没撑住那口气,他拼命压着,就生怕泄了下去,那就再提不起任何的力气。

    他只是顺从着那些侍卫的要求,被拖出了北房,压在外面跪着时,也一同看到了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

    与他一同被压着的,还有好些个原本北房里的主子。她们看起来比惊蛰的狼狈要好些,好歹,还是能蹲着的,并不用跪着,可一个两个,看着也尤为苍白瘦弱。

    这段时间的噩梦,把她们折磨得比过去还要痛苦。

    “多谢。”

    只是,一道细弱,轻忽,几乎听不清楚的女声响起时,惊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身边那位……他记得,好像曾经是位美人,她朝着惊蛰颔首,“你救了我们。”

    惊蛰:“……不,我没有。”

    老去的美人,仍然是美的,惊蛰不知她到底是为何被废冷宫,却仍看到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古怪、苍白的微笑。

    “不,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她轻声道,“你救了我们。”

    惊蛰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机会再弄清楚,因为下一瞬,甬道的尽头,爆发了某种激烈的声响。

    那种本就刺耳的声音几乎在此刻尖锐地扎穿所有人的耳朵,然这却是必须的。

    这是某种驱逐蛊虫的手段。

    ——景元帝来了。

    在景元帝赶来之前,他的身边原本环绕着的虫奴数量,是远比所有人都要多,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根本不可能闯出那样的包围圈。

    可现在,那些跟随着景元帝厮杀出来的王公大臣们,脸上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惊恐,哪怕他们身上也溅着不少血,然他们簇拥着景元帝,却又抗拒着景元帝。

    就如同,他是一个可怕的恶鬼。

    恶鬼踩着血淋淋的甬道,大步朝着北房走去。可他身上滴下来的血,却是更多,更多地覆没下去,如同他本身,就是这血色的源头。

    惊蛰听到那些高呼万岁的声音,也闻到了前所未有的血气。

    所有人都跪倒下去,包括那些废妃,包括那些侍卫,惊蛰深深地低下头去,却是无比地想抬头。

    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因为他迫切地想在景元帝的身后,看到容九的身影。

    啪嗒——

    血滴落在

    雪里,溅落在惊蛰身前,地上浸满的鲜血,本就染红了他的衣裳。

    就在这一刻,一双靴子,出现在他眼前。

    ……有什么人踩着黏腻的稠血走来,正正停在他的身边。

    惊蛰盯着这双靴子,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身体,早已经僵硬到发麻的地步,不知为何,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一种名为危险的预兆刺痛着惊蛰的神经,让他的身体几乎要跳起来逃跑。

    正此时,一双冰冷的大手将他猛地拉起。

    惊蛰被迫仰着头,露出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无数人朝着男人高呼万岁,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击溃了惊蛰的耳膜,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人。

    ……景元,帝?

    长得和容九一模一样,如此昳丽漂亮的男人,正身披着血红的华贵长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毛骨悚然的漆黑视线,活似要把惊蛰剖开,一寸寸撕开,再吞吃殆尽,那种冰冷的狂热,带着令人发毛的狂躁。

    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皮囊,却是完全不熟悉的……人。

    景元帝染血的手抚上惊蛰的侧脸,“怕什么?()”一边说着,他一边低下头,闻了闻惊蛰的脖颈,湿冷的气息令人哆嗦起来。

    “你不是喜欢寡人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景元帝用着容九的声音,用着容九的动作,那熟悉又陌生的冰凉刺痛着惊蛰的神经。

    那一瞬间,惊蛰更愿意躲回那冰冷可怕的北房,就当做刚才这一刹那所见,全都是噩梦。

    他的呼吸都颤抖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什么都抓不住,那种令人惊恐的空荡荡,连带着刚才逃命后的虚脱倒涌上来,一时间,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惊蛰的心跳癫狂到近乎要吐出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如镜花水月,一瞬间呼啸而过,无数记忆破碎成片,沦为谎言的佐料。

    越是欢喜,越是亲密,在这一刻,就显得越是可笑。

    原来……关于容九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所有的喜欢,所有的在意,他的情|人,他的家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虚伪的谎言……一个可笑荒谬,愚不可及的太监的,梦。

    惊蛰拼命压抑着自己,才得以忍住那种几乎要崩坏的情绪,可最终,也还是没忍住,几乎咬烂了舌头,才没吐出那种痛苦的呜咽。

    不能哭,不许哭。

    他在心里几乎是朝着自己大吼大叫,撕扯着头皮,才能遏制住那种荒谬的冲动。

    ——你没有资格哭。

    一个极其压抑,极其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强调。

    过了好一会,惊蛰才恍惚发觉,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变得如此可悲的人,是他自己。是他自己,让他变成跳梁小丑,竟然会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如他这样的幸运,在这深宫大院里,能遇到一个看似冷漠,却无比包容喜欢他的情|人。

    容九说他学不会贪婪,可见,那才是真正的讽刺。

    错了。

    正因为惊蛰太过贪婪,才会那么坚定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却从没想过那字字句句,全是谎言!

    只不过是,帝王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具。

    终于,惊蛰听到自己动了动,侧头避开了景元帝的手。那是几乎从喉咙挤出来的第一句话,空虚得有些迷茫。

    “……你骗我。”

    那颤抖的声音淌着血气,以及从未有过的疏远冰凉。

    ——他避开我。

    景元帝的眼底浮现出某种近乎癫狂的阴鸷,所有的疯狂阴毒几乎在那瞬间倾巢而出,淹没了他所有的克制。

    当——

    大鼓重重敲下,这仿佛遥遥之外敲响的丧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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