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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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如流沙的一句话。

    却像铺天盖地的沙尘袭来。

    晏书珩掌心略收。

    随即他笑了,此时舱内暗如浓墨,她纵是复明又如何看得见?

    梦呓罢了。

    薄唇牵出自哂的笑,晏书珩搂着阿姒再度合眼,怀中女郎却抖了抖。

    她不敢置信道:“你……你是晏……”

    “晏”字戛然而止。

    但晏书珩听得真切。

    黑暗中,他支起身子,手仍圈紧她腰肢。明知和一个做梦的人对话得不到回应,他还是贴近她耳际,哄着问:“晏什么?”

    阿姒自然未应,数息过去,她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下,没一会,呼吸渐匀。

    晏书珩却并未躺下,左手撑着上身,右手把玩着阿姒的长发。

    他心中十分清楚,她在梦中所见到的、所呼唤的那位夫君。

    应当不是他晏书珩。

    必然不是。

    晏书珩将那缕头发绕在指上,圈圈收紧,仿佛要借区区几缕情丝拴住她。

    他对着满舱的寂暗无声而笑,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语:“我承认,这是嫉妒。

    你也赌对了,是骗人的狐妖先动了心,但狐妖或许会输。”

    “我不会。”

    .

    酒让人沉眠。

    阿姒这一觉睡得极久极沉,恍惚间许多张脸一闪而逝。

    有陌生,也有熟悉的。

    人面兽心的郑五和云娘。

    纠缠调戏她的那些纨绔子弟、眼冒饿狼般淫光的历城城主。

    还有江回。

    他在梦里也冷着脸,耳根依旧微红,在个陌生巷口同她买莲蓬。

    “不必找了。”

    他连莲蓬都没拿,转身就走。

    “夫君……等等。”

    阿姒隐约记得他们喝过交杯酒,已是夫妻,她讶异于他的冷淡,追上去想要牵住他袖摆。习武之人惯常穿窄袖衣衫,阿姒捉了好几次才捉住他袖摆。

    她急道:“夫君,你要去哪儿?”

    低头一看,手中堪堪才攥住的窄袖,正一点一点、慢慢变长。

    阿姒眼睁睁看着那身利落的窄袖墨衣褪去颜色,变成玉白长袍,袖摆饰以繁复纹样,在日光下光华流窜,摸在手中却不大柔软。

    周遭景物忽而扭曲。

    窄巷变成竹林,被她牵着袖摆的青年含笑转过身,笑意和煦。

    “你能看得见了。”

    是的,她能看得见了。

    阿姒一时未顾得上别的,低声重复他的话:“我能看得见了……”

    “夫君……我能看见了……”

    狂喜如潮,她贪婪地用目光描摹周遭景致,这才察觉不对,视线愕然定在被她牵着袖摆的青年面上。

    她唤错了。

    他不是她的夫君。

    他是那位

    只遥遥一瞥,清雅和煦却据称心狠手辣的晏氏长公子。

    他正含着笑看她,眸中柔情似水。

    阿姒却不住地后退。

    “你……你是晏……”

    梦被剪断了。

    耳边隐约有人呢喃,但阿姒实在太困,不管不顾地继续睡去。

    尔后一夜无梦,再睁眼时,依旧一片黑暗。梦中复明的感觉是如此真切,阿姒眼闭上又睁开,伸手在跟前晃了晃。

    指端被人握住了。

    青年将她指尖裹入手中的同时出声安抚:“别怕,是我。”

    他一说话,阿姒便觉舌头发麻。

    昨夜酒后那番试探和旖旎的记忆如潮水漫上,锁骨下几寸处似乎被虫子轻轻蛰咬,阿姒心口一紧,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不由自主拢住衣襟,抿了抿嘴,随即嘴角被他指腹轻触。

    青年柔声道:“有些肿。”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姒忍着臊意,不甘示弱地问:“那夫君呢,舌头可还麻着?”

    对面果真无言以对。

    停留在她唇上的手亦收回。

    阿姒暗笑,他可真是自不量力,明明自个就是个爱害羞的人,却总是主动挑事。正为扳回一局暗自高兴,清雅的气息忽而近了,后颈也多了一只手。

    他的声音比从前还温柔,甚至多了几分温'存,轻轻揉捏她后颈一处圆润的骨骼:“夫人不必担心,我舌头不麻,你若觉得不够,我们可以继续……”

    话未说完,门“吱呀”开了。

    阿姒的心提起又落下,朝着门边惊喜喊道:“阿鸢,你来了啊!”

    竹鸢错愕地停住,她一进门便看到女郎坐在榻上,而长公子扣着女郎后脑勺,正将脸深深埋入她颈窝。

    竹鸢察觉气氛不对,端着饭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征询地望向二人。

    晏书珩直起身,姿态端方。

    他长指轻整衣摆,温声道:“无碍,夫人想必也饿了,端过来吧。”

    竹鸢忙要上前服侍阿姒。

    晏书珩淡道:“不必,我来吧。”

    他先从自己碗中舀了勺热粥,饮一口试试温。这才拿起阿姒的碗,舀一勺喂到她嘴边:“尝尝看。”

    阿姒蹙眉后退了下。

    他温声问:“是太烫么?”

    阿姒像乍到世间对人间一无所知般,懵懵然摇头。

    今晨起来后他确实太奇怪。

    体贴得不像话。

    如此倒显得她像个婴孩,阿姒实在是不习惯,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碗。

    “我自己来便好。”

    晏书珩按住她的手,勺子轻搅碗中:“昨夜夫人睡下后,我思量许久,是我先前刻意压抑本性,展露本性倒显得判若两人,你疑心也在所难免。往后我不会再伪装,让夫人眼里只有如今的我,忘掉从前的我。”

    逐字逐句,无比认真。

    尤其最后

    一句。

    阿姒明白了,他还在患得患失,以为她只喜欢从前的他。

    让郎君患得患失,就是她这妻子失职了,阿姒不厌其烦地重复之前的话哄着:“夫君放一百个心,我喜欢的,我很喜欢如今的你。”

    晏书珩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舀了口粥,勺子推至她嘴边。

    “既喜欢,就别推开我。”

    方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阿姒只好硬着头皮受他的服侍。

    饭后,他扶她去外面透气。

    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她取来一件披风,披风似乎是他的,甫一披上,清冽的男子熏香环住了她。

    阿姒又想起昨夜。

    她拢了拢披风,连带拢紧前襟。

    无言对立,晏书珩回味昨夜她的梦话,陡然打破沉默:“这是晏长公子的私船。”

    阿姒当即想到梦中郎君那张清俊的脸,似有凉意从后脊爬上,她再次拢紧披风:“夫君怎会上了晏家的贼,咳……”

    她假装风凉,轻咳两声,气息不稳:“怎、怎会上晏家的船?”

    晏书珩微笑看着她。

    谁上了谁的贼船还不一定。

    他敛住嗓音里的笑意:“我此前替长公子做暗探,因受伤得他体恤,允我转做文官,还让他的私船捎我们一程。”

    阿姒吓得把披风领口揪紧,怯怯道:“这么说,他也在这船上?”

    “在也没事!长公子是好人!”

    循着陌生妇人突兀响起的声音,阿姒转过身,听到有小孩在说话。

    晏书珩亦望过去,和妇人短暂对视一瞬,点了下头。妇人这才继续:“一年前我家小郎君没了爹娘,一位亲旧把小郎君接去武陵,雇我照看这孩子,谁知不久前那亲旧去世了,他家人不愿再留小郎君,我实在不忍,打算带小郎君去宜城投奔我家亲戚,可谁料在码头遭歹人欺负,幸亏碰到个气度华贵的年轻郎君,看我们不容易还让他的船只捎上我们,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那位顶有名的晏氏长公子。”

    阿姒腹诽:出身世家又位高权重,自然重名声,施小恩小惠并不代表就是善人。

    表面功夫谁不会做?

    但她也知这对这妇人而言便是大恩,笑道:“您是好人,便也遇到了好人。”

    妇人又夸那长公子有谪仙之姿、菩萨心肠,可阿姒一句都听不进。

    晏书珩见她沉默,心知无法仅凭只言片语就让她改观。但他让妇人和小郎君在露面,也不只是想让她对他生出好感。

    那小郎君很是乖巧。

    见阿姒眼上蒙着布,稚声稚气地问:“阿姐是在和这位阿兄捉迷藏么?”

    孩子嗓音轻灵,阿姒柔声道:“阿姐眼睛病了,这才要蒙眼。”

    小孩明白了,安慰她:“他们说我身负祥瑞,我摸摸阿姐脑袋,阿姐就好了。”

    阿姒温柔地蹲下身:“那便多谢小郎君,说不定明日阿姐就能好。”

    可小郎君蓦地低落了:

    “阿父也被说是身带祥瑞,从前我一摔倒,他摸一摸我脑袋我就真不疼了,可他却未长命百岁。”

    本应无忧无虑的四五岁孩童,却流露出大人般哀伤。阿姒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孩子年纪虽小,但甚是体贴,见阿姒看不见,又给她说起周边景致:“两岸林木苍翠,崖上有飞流从天而降。”

    阿姒认真地听着。

    妇人称这孩子四岁,但他不仅透着早慧的灵气,言辞亦有条理。

    显然出身自世家大族。

    只是可惜了,如此聪慧却早早历经人世疾苦,她摸了摸小郎君发顶,晏书珩则安静立在一旁,垂眼浅笑着。

    小郎君回舱后,只剩他们夫妻。

    晏书珩忽而问:“我记不清了,不知我可与夫人提过家中亲眷?”

    阿姒茫然:“你家中……啊不,咱们家亲戚,夫君未曾提过。”

    晏书珩放下心:“我虽寒微,但也算与晏家沾亲带故,也是知道晏家船只要在武陵停留数日,才借此机会寻访故友。”

    阿姒不敢相信,但想想也合理,若非与晏家沾亲带故,他又如何能替晏书珩做暗探,武功折损后又如何能在这个“上品必出自阀阅”的世道下在建康谋得差事?

    她打消对船的困惑,嗔道:“此前为何隐瞒,凭白让我起疑?”

    晏书珩笑容更为温柔。

    依他对阿姒的了解,她即便起疑也只会在盘算后再暗暗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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