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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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地面潮气一片。从暖烘烘的楼里出来,脸上还在冒热气,被薄薄雨丝一浸,体温又迅速冷却。

    在他迷宫似的家里没头绪地绕了会儿,两分钟后,她收到钟珩的消息。

    钟珩:你回去了?

    钟珩:等等,我找人送你。

    纪珍棠:不用了。

    钟珩: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别走了。

    她没心情回了,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生气吗?有。

    但更多是觉得荒唐。好一个一箭双雕,真是厉害啊钟少爷。

    她不会嫁,他不想娶。就算彼此心知肚明,但讲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更何况是在他的家人面前,这是大写加粗的看不起。

    纪珍棠难以静气,心口犹有不适。

    院子太大,走了半天还没到大门,纪珍棠低头避着水坑,用手遮着额上的水,怕流进眼睛。水塘映出洋房的光影,光影轻晃着。

    很快,头顶忽然传来雨丝在伞面打出的声音。

    落在她的颊面的雨水突然就断了。

    纪珍棠诧异回身。

    手肘险些擦在身后男人的身上,雨水把他们的距离拉近到同一把伞下。为看清他的面貌,纪珍棠只好往后跌了一小步,昂首看向这张逆光的脸。

    男人的身形高挑,在暗夜里将她的身躯罩住,他举着伞柄,露出一截腕骨。气质卓然,眸色温淡,风姿清举。可能是方才桌上的诡异氛围,令他此刻的情绪中沾染上些微凛冽。

    但她与对视一瞬,情绪里的冷气又消减下去,仅剩骨子里谦和的文气,温润且儒雅。

    “阿叔。”

    钟逾白说:“雨还要下一会儿,送你一程。”

    纪珍棠看了眼手机时间,稍稍纠结。

    “迦陵。”他已经回头喊

    了人。

    年轻的特助举着伞姗姗来迟:“来了来了。”

    丁迦陵得令,伸手替纪珍棠开门:“这位小姐,请进。”

    她莞尔一笑,悦纳了好意:“那就有劳你们了,谢谢。”

    车里有浅淡的木质香,很安逸的氛围,纪珍棠这时表现得倒有几分拘谨。钟逾白平静落座,在她一侧,车厢很宽敞,两人间保持了很合适的社交距离。

    丁迦陵问:“到哪里。”

    纪珍棠说:“青云坊的弄堂你认不认得?”

    丁迦陵挠挠头,好像是没听懂。

    钟逾白坐在暗影中,开了口:“雨灯街,老城区的那一条路。”

    “你去过呀?”她惊讶。

    他说:“有几次路过,风景很好。”

    她眼前浮现滑腻潮湿的青砖路,和砖墙破烂的弄堂。“风景很好”简直就是近乎夸张的恭维。

    车往山下驶。

    纪珍棠心里琢磨大概这辈子也未必有第二次机会乘坐这样的车,想观望一番,又怕露怯,她端坐着,手摆在素色长裙的裙面上。

    刚才的不悦被这份新奇冲淡了些。

    钟逾白声音轻下来几个度,有点安抚她的意思,柔和地说:“他年纪很轻,身上还有稚气,口轻舌薄也不是一天两天。”

    她不置可否,笑意浅淡,把话题转折:“那你觉得我身上有没有稚气?”

    钟逾白道:“你的稚气很灵巧,他的稚气很愚钝。”

    在一片没有路灯的路段,阒寂的车厢里,纪珍棠笑容不自觉变深。

    钟逾白问:“在青大念书?”

    她点头:“大二了。”

    “什么专业?”

    纪珍棠正要告诉他,稍一犹豫,卖了个关子:“你看我像是学什么?”

    钟逾白看她一眼,但并不是打量的用意,是笃定的判断:“艺术。”

    说完,他又补充:“电影或是美术。”

    纪珍棠一惊:“何以见得?”

    他说:“气质。”

    她愣了愣,没接上话,算是默认。

    又反问他:“那你做什么?”

    钟逾白微笑,问她:“你猜一猜?”

    纪珍棠随便琢磨了一个答案:“教授?”

    钟逾白说:“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看来她猜错了。

    纪珍棠又思忖了会儿,答道:“政客,还是家族世袭的那种。”她想表达的是世代为官。

    他问:“何以见得?”

    “气势。”

    霓虹的碎片洒进来一瞬,她看清他的表情,似乎是笑了下。

    又猜错的意思?

    钟逾白正欲开口。

    纪珍棠忙说:“我再想一想,可以猜中,你不要给我提示!”

    他便不出声,容她猜想。

    眼前,车子驶抵雨灯街524弄青云坊。

    前方是一个三

    岔路口,高大的树木近在眼前。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纪珍棠还在苦思冥想,看着窗外忽然发觉景色熟悉:“啊,就是这里。”

    刹车被踩下,引擎熄灭。

    静下来的一刹,钟逾白说:“下次见面,告诉我正确答案。”

    好像在和小孩做什么约定的语气。

    她慢慢地笑开:“好。”

    纪珍棠下车时,听见那一头的车门和她这边一同阖上。

    男人下车,鹤立在车前。

    他看起来没有要贸然随她家去的意图,只不过认为站在车前目送她离开较为礼貌。

    雨丝变细密,钟逾白不久留,因此没有取出外套。他只穿那间单薄衬衣站在薄薄雨中,他姿态舒展,仪态与容貌同这破落的百岁弄堂并不相容。

    纪珍棠一时没离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钟逾白率先开口问:“有没有开心些?”

    她小声的:“一点。”

    讲话时,他稍稍欠身,尽可能平视,不让她吃力。

    “一点也好。”

    纪珍棠微微感到脸热,她说:“拜拜。”

    钟逾白嘴角勾出浅浅的弧,颔首。他的声音沉着,淡然。

    “有缘再会。”

    纪珍棠往前走去,踩着湿津津的水洼,穿进迂长的弄堂。

    长巷的尽头,落棠的牌匾悬在青砖黛瓦的梁下。他隐隐看清字样,这是一间布衣店。

    轩窗前缀着一盏寥落并飘摇的风雨灯。灯下,远山黛如皎洁弯月,衬一对洋气十足的眉眼,这样的组合,不是别扭到极致,就是美到极致。她属于后者,动人得万里挑一。

    到了门前,她忽的止了步回眸,像是偷看他是否还在目送。

    纪珍棠望着路口,轻轻地笑了一下,挥挥手跟他作别。

    她的裙摆是轻盈的素色,领口花瓣的纹理被映出。背影像一抹轻尘,遁进茫茫烟雨中。

    那双俏丽鲜活的浅色瞳仁仿佛被揉入细雨,一同落进这文人墨客笔下的江南。圈圈点点,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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