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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一炷香的功夫,仓里的人便东倒西歪,酒瓶四碎,地上凉席顺着力道自个儿团成卷儿滚到了壁角,窗扇逛荡,壁身上挂的饰物依次落下来,砸向各人的脑袋。

    倒霉的已然是头破血流,歪在窗前,不知死了还是昏了。众人被砸蒙了头,如热锅上的蚂蚁,你跟着我我拽着你,全都一窝蜂涌到仓外。

    甲板处已积了近一尺高的水,船体已朝一侧倾斜,且还在缓缓下斜。运军急忙朝詹士进言:“大船沉没已然命定了,大人还是随小船逃命去罢。”

    两军交锋,不战而逃视为叛逆,逃不了一个死。可在这天灾下,倒不用那般畏首畏尾,便是狼狈地回了京,大不了只是个革职罢了,小命要紧。詹士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小船十余只,被抬出来,歪着摆放在甲板上,詹士朝身旁负手而立的人礼让道:“史大人先请。”

    “你等怕死的,且去罢。人各有志,本官不会阻拦,可本官誓要与此船共存亡。”

    这哪里是屎壳郎,分明是块腐朽的烂木头,詹士摇摇头,暗自笑他愚蠢,与一众有些头脸的小兵总坐进小船,被缆绳下放到海面上。绳索一被砍断,众人便削尖脑袋抡着船桨划向远方,誓要远离这艘死亡之船。

    船上所有遗留运军立在甲板上,哀戚又羡慕地望着那群有望寿终正寝的有福之人,见那些人手臂翻飞,挥桨如淘金般拼命,十余艘小船不知南北,四处出击,在一片迷雾中各自寻觅生门。

    远处狂风掀起一道水柱,飞升几十丈直要连着天际,打着旋儿狂飞乱舞,如炸药炮弹投入水中。莫说这沧海一粟的人命船只,便是此时屹立一座池城,也要瞬间化为齑粉。

    大船的甲板不时被海浪拍上来一堆死鱼碎虾,远处的海面张开大口,十余只小船依次被吞没,连个呜呼声都没留下。史奋目含悲悯地扫了眼远处的修罗地狱,又低头看了眼脚下将要没膝的海水,艰难地摸索着回到了船舱。

    端正好歪倒的书箱,寻出纸笔,他歪着身子于颠簸间,仓促写下一封遗书:“敬贞一十三年四月十五,载有二百万石税粮,由广夏府四月初五驶往京城的官船祁云号,于午时末,遭遇暴雨狂风。未时一刻,船舱开始渗水。未时过半,船体淹没已至半身。目测不至申时,船身便将倾覆。此次天灾,人力之所不及,税粮不保,吾与两千名运军命将休矣,奋有负皇命。”

    只将家中老妻子孙想了一瞬,末了终未落于笔下。抹了一把老泪,将这被水滴打湿的宣纸塞入水囊中,史奋挥臂朝海中扔去,以防随船永沉海底。

    未时末,风雨过去,日头高照,海面风平浪静。一片静好中,一只牛皮水囊于海面上半隐半现,顺着西风往汴京漂去。

    因着是敬贞初年,本朝才建国不久,国库又被旧朝挥霍殆尽,国君平日驱使和官员俸禄颇有些紧巴。建朝十三年,提高了几次捐税缴纳份额,去年已是从十五缴一提到了十二缴一。故而,不算银两,今年第一季光税粮就有二百万石,比往年多了六七成。

    四月初时,接到从江南奉上的奏折,上头那银子数、粮食数,跟星星似的闪花了皇上的眼。他是做梦都能笑醒,端方自省的明主,首次来了回放纵,竟生生连着翻了后宫半个月的牌子,边翻牌子边进补。平日掰手指头数着数的鹿茸也不省着吃了,反正一个月后就有钱了。

    孰料,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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