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泉(2/2)
“小姐上了陈家的马车？”原本昏睡的人静静坐在马车内，手指间夹着一摞小小的纸片。马车里有缭绕不散的清苦药味，像是浸透在谁的骨头里，终身挥之不去。
小厮点头，再没有别的动作。
崔鹤灵若有所思，又问：“太子同太子妃，可还在马车上？”
小厮：“方才车队休整，说今夜就歇在这里客栈。太子同太子妃听说这里有处山泉，上去玩耍了。”
崔鹤灵一笑。
这两位行踪根本不遮掩，光明正大就出门了，一路去江南，谁都知道他们到了哪儿、又干了什么。一场江南查案，硬生生成了心照不宣的太子微服出游。
太子同太子妃一路游山玩水，自然也是众所周知——在很多人眼里，太子当真不在乎江南案进度，是个软弱怕死、一心想着和稀泥的好皇帝。
崔鹤灵不禁感叹。小辈们一个个也都长大了，心里思量，也都学会慢慢从脸上收进肚子里。
————
“殿下——梁璜！”谢阮清又一次被鱼尾拍打在脸上，水珠清新气味混杂鱼特有的腥气窜入呼吸，让她被迫张开嘴巴，退后一步。
等她擦干净脸上水珠，始作俑者已经收起战利品，聚精会神等待下一个上钩的猎物。
谢阮清三两步跳下圆溜溜的石块，恼怒之下一鼓作气，居然没有跌倒。
她站在梁璜身边，压低声音：“梁璜！你方才是故意甩我水珠儿的！”
溪流湍急，谢阮清提着裙角小心站立。
梁璜看她一眼，眼睛里笑意温煦。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鱼来了。”
谢阮清果真乖乖听话，屏息凝神，闭嘴不打扰他抓鱼。
“鱼又走了——”梁璜看她认真模样，调笑一句，“没有鱼。”
谢阮清这才反应过来，梁璜方才是在哄自己，不让自己说话。
“你怎么这么……这么——”谢阮清“这么”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词语描述梁璜。
“怎样？”梁璜问。
谢阮清没说话。
她想起皇后临行前说“你一向喜欢欺负人，性格恶劣”。当时她还以为皇后是客气话，现在瞧来，这位太子，只怕真是这么个顽劣性情。
谢阮清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
“这么性格恶劣，阴险狡诈，小肚鸡肠。”谢阮清不再生气，反而脑子清楚很多，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话接了下来。
梁璜噎一下，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这么直白的“夸赞”。
“心里黑的殿下，太子殿下，”谢阮清并不管他神态如何，对自己的话有何感想，“鱼怎么样了？够了吗？”
梁璜转过身去，眼疾手快又抓一条，这次没有水溅到谢阮清身上。
“够了。”他一边应答一边转身，几步回到岸上。
等他打算回来抱谢阮清上岸，却被谢阮清义正言辞推开。
“你手上有鱼腥气。”谢阮清爱惜地看着自己的裙子，“这件我还算喜欢，你别弄脏了——唉，还是我自己上去吧。”
这是什么话？！
梁璜抱臂站在一旁，看谢阮清提着裙角小心翼翼过石块，唯恐裙角被沾湿，连眉头都紧紧锁起来。
“堂堂太子妃，今后的一国之母——”梁璜轻笑，“何必这样爱惜一条裙子？”
重点是，还嫌弃自己身上有鱼腥气。
“方才太子妃说想吃鱼的时候，我可没有嫌弃溪水湍急、鱼有腥气。”梁璜接着道，“现在鱼捕好了，太子妃也就开始嫌弃我身上味道了。”
“即便是过河拆桥，也不该这么快。”梁璜眯起眼睛。
谢阮清一心一意忙着不让衣服湿，根本不抬头看他。
“怎么，太子殿下不许太子妃节俭？”她道，“省下来，都是给谁的？还不是东宫——太子殿下自幼受大儒教导，想必知道节俭是美德。”
她迈出一步，安然走到岸边，松一口气，这才心满意足抬头。
“再说，”谢阮清有些哭笑不得，“你跟衣服置什么气！谁又过河拆桥了？”
梁璜：“你既然没有过河拆桥，那就让我抱你。你的衣服也得沾染鱼腥味，这样才算公平。”
你跟一件衣服讲什么公平！
再说——
“要是现在让你抱，那我方才小心提着精神一个人走回来干什么！”谢阮清道。
梁璜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显然没打算接受谢阮清说辞。
算了！
“抱就抱！”谢阮清张开双臂，又补上一句，“再有下次，我要是知道自己拗不过你，最后还是要依你心思，我便不再费这个功夫纠缠——”
她的话语蓦然停住。
梁璜抱住自己的太子妃，在她颊边轻轻一吻。
还带着水珠清澈气息，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