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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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北岚。

    与雕栏玉彻、碧瓦朱檐的其他宫殿相比,这栋三层的楼显得格外简朴。

    从外看,没有看守、烛火黯淡,又有树影斑驳,仿佛被忘却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一角,刻意等人来做不轨之事。

    身着青色外衫的青年人小心翼翼推开偏门,掌心竟沾了一层灰。

    ……这得是多久没人清扫啊?他心里打鼓,沿着门开的一小抹阴影钻进去。

    内里与外观没甚区别,古朴陈旧,像无人居住、废弃已久。

    立在一侧的巨型烛台只有顶端的几盏蜡烛亮着,下面大半都沉默在阴影中。

    借着这点微弱烛光,勉强看清青衫青年是个书生打扮,一边半挂着的纱幔一晃而过。

    纱幔本该齐齐整整束在帐钩里,却不知为何右边凌乱起皱,像是方才被什么人抓过。

    不等书生凑近看清,脖颈间忽而一凉。

    “你在找什么?”

    有人抵到了他身后,问话声音怪得很,听不出男女。

    书生本就紧绷着,这么一吓腿立刻就软了,抱着柱子才没滑下去。

    “啧,废物。”

    那人往后退了两步,书生咽了好几下口水,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到这时他还心存侥幸,想着碰上守卫了就认罪伏法,了不起几日牢狱之灾。

    不妨入眼一张鬼脸面具,当即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人熟练地朝他身上某处一打,噎住的书生好了、也装不了晕了。

    他瘫软在地,不敢再抬头看,满嘴念着:“求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的确有点吓人。

    这是傩戏中逐疫酬神的彩木雕面具,怒目圆睁、怪模怪样,绝谈不上好看。

    那人冷冷看他磕了几个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书生心中只想着我命不久矣,嘴上不禁答道:“阎、阎王殿?”

    隔了层面具,那人音色沉闷:“比阎王殿还可怕的地方。”

    书生抖成了筛子。

    那人负手而立,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找什么?”

    “……回、回大人话,是,是有人送我来这里,说,说这里有宝贝……”

    “呵。”那人身着黑衣劲装,举手投足皆是肃杀之气,像是杀惯了人的,笑不笑都很渗人,“宝贝是有,你敢跟我进去吗?”

    “不敢不敢,求您饶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死。”

    说罢,泛着寒气的利刃横到书生面前。

    这,这是逼他进去啊?!

    书生忙说:“敢,敢,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黑衣人冷哼一声,拎起书生,心道果真是穷疯了、饿疯了,这点体量哪里像个成年男子。

    ‘他’武功极好,直接越过层层楼梯飞身至顶楼,毫不怜惜将书生往地上一甩,威胁道:“要么进去,要么死。”

    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连滚带爬往里头钻,也顾不得东南西北了。

    -

    “嗯~”

    烛火晃荡的房间内,一道绵长又似是饱含愉悦的女声骤然响起,借此拉开另一场戏的序幕。

    书生浑身一僵,撑在地板上的手完全不敢动了。他意识到那黑衣人绝非善类,是要逼他去撞破什么——?

    他只爬了一点距离,眼前景象却与一楼二楼大不相同。

    重重叠叠的纱幔自屋顶坠下来,不知缠在何处,又不知有何作用,既阻止不了外人窥探,也围不住声音。

    起起伏伏的喘.息声与铁链纠缠声合在一起,引人遐想。

    ——出去是被黑衣人杀,进去了是被里头的人灭口,书生额上冷汗密布,终究心一横,继续往前爬。

    轻薄柔软的纱幔安抚般滑过他的脑袋、肩膀、腰背,它染着丝丝甜香,沁人心脾,让人心神松懈。

    书生只觉手脚酥软,力气也用不上了,纯纯是凭着一股子韧劲爬。

    正在他魂不守舍、几乎沉溺于温柔乡中时,那道徒然尖锐的嗓音响起:“楚纤,你给本宫解开!”

    书生如梦初醒,大口大口喘着气。

    楚、楚纤?这不是北岚国师……啊不,妖道的名字?

    还没完。

    那女子应当气愤到了极致,铁链晃动声加重:“再敢放肆,本宫杀……”

    “娘娘是要杀了我了。”清冷女声带着点点笑意,“用这里。”

    ‘啪!’

    很清脆的巴掌声。

    隔着纱幔,看得出上方压着另一人的人影被打偏了脸、打停了动作。

    然而没安静多久,自称‘本宫’仿佛位高权重的女子带着哭腔惊叫出声,亦有一块艳红衣角从纱幔中掉出来,接着是一截莹白修长的小腿。

    书生未看仔细,就有一只手攥住白腻纤细的脚腕,将那红的白的统统拽了回去,哭声骂声此起彼伏。

    书生跪伏在地、表情颓丧,额上的汗一滴一滴掉在青色衣袖上,他大气不敢出。

    哪敢生出暧昧念头啊?他,他今日是要死在这了啊!

    北岚国师强迫贵妃将其锁在清微楼床榻上夜夜宠爱——不等这话传扬出去,他的舌头就没了。

    书生宁愿此刻的自己是个聋子瞎子,也好过听着这些令人血脉偾张的声音慢慢等死。

    时间在那女子越来越沙哑的骂声中过去,之后铁链声停了,所有声音跟着停了。

    一室静默。

    附在上方的人影慢慢直起身体,随手拨开纱幔。

    那股甜香愈是浓了,应当还夹杂了其他味道,书生理智全无,辨不出来。

    先看到一头长而及腰的银发。

    说是白发并不恰当,因为其色泽柔润,显然没有人老之后生出的沧桑感。

    再是一身墨色长衫,或以暗线勾勒了某种花形,只在光亮明晰时才得以瞧见。

    她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眸,两颊因方才的事染上些许情.欲的红,唇瓣更是红.肿不堪,该是被人泄愤般咬过很多遍。

    单手拉好松散开的领口,随手将身前的发拨到身后——也将脸上的巴掌印露了出来。

    她不仅不觉得挂着巴掌印如何耻辱,还当做得逞的勋章,笑得温和又漂亮。

    白、黑,一浅一浓,又亮又深。

    随着她的步步靠近,那股甜香反而越来越淡,到最后聚成清清冷冷的冷香,刺得书生一激灵,神智也清明不少。

    “好好一个姑娘家,扮做男人干什么。”

    黑衣女子轻笑,唇边忽而蜿蜒出一条血线,她毫不在意抬指拭去:“瞧瞧这张脸,该拜我为师才是。”

    谁会在这种尴尬境地说这种话?

    闻言,青衣书生……啊不,青衣女子却面露惊恐。

    林国有一镇妖楼,原名清微楼,是前国师边关月的住所,天雷劈死国师后清微楼妖气四溢,请了顶尖天师才勉强镇压。

    北岚也有一清微楼,听闻是妖妃今酒仿造林国那栋楼所建,之后有一妖道住了进去,至今也有五年。

    妖道明明是女身,却偏爱女子,楼里搜罗了北岚所有貌美年轻的小姑娘,说是拜师学道实则……都被妖道糟践了。

    大轩这些年大不如前,林国似一道打不下的壁垒横在它的南边,又有北岚、狄国日渐强盛,一点点挤占大轩生存空间,仿佛约好了一般要慢慢将它围死。

    几国之中,北岚最为邪性。

    五年前皇帝暴毙、太子登基,除去这位贵妃娘娘其余妃子统统殉葬——是了,他继承了父皇的贵妃。

    他登基后改了好些国策、用了好些奸臣,北岚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那妖道一出现更是绝了,又炼丹又大兴道观,人人都得信奉她的什么‘大悲教’,不信者死。

    短短五年,大悲教遍布北岚各地,北岚子民需日日去就近道观领一枚‘续命丹’,说是延年益寿——实为控制。

    据说这丹邪门得很。

    服下丹药,你的一言一行便被妖道监管,哪怕你躲在疙瘩角偷偷骂了句妖道,第二日保管嘴里生疮。

    若想得到救治,就得去妖道石像前跪满三日忏悔——如此这般,连药也不必吞服,你就好了。

    再说这妖妃,按说国策一事与她无干,可奸相是她族人,妖道是她找的,还有传闻先帝也是她一碗药汤送死的。

    如今新帝也受她威胁,不得不按她的想法摆弄北岚,致使百姓如行尸走肉。

    妖妃侍奉过两任皇帝,不仅能稳稳当当当她的贵妃,还能活得有滋有味——据说朝中稍俊美些的儿郎都是她入幕之宾。

    新帝还曾带她上朝,衣衫不整、态度亲昵,于众人前亵.玩她的足,可谓不堪入目。

    关于这位妖妃的传言十个中有十个与男人有关,尽是北岚有名的美男。

    没人怀疑妖妃的长相,就算骂也是骂她长得太

    好看了。

    ——这就是闯进来寻宝的姑娘为何听见‘拜师’一词怕成这样的缘故了。

    她摸进妖道的清微楼不说,还听了妖道与贵妃的现场,这,这这这……

    她万念俱灰,只觉自己能留个全尸都算是祖坟冒青烟!

    “别怕呀,怕什么。()”

    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正对上妖道那张脸。

    世间难寻这样好的样貌。

    几息过去,妖道面上的浮红退却,露出原本的惨白。她眉眼间凝着一缕幽幽病气,化作青筋淡淡覆盖在她脖颈间,显得孱弱又妖异。

    听她说话便听得出来。她语速比常人慢得多,气息也不大稳定,不止是历经情.事的缘故,还因她身子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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