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3 章 落定(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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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安排不算意外,秦放鹤率百官领旨,向太子行礼,复又抬头,盯着传旨太监看。

    他在等接下来的话。

    身为内阁首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确认当下皇帝的状态,若天元帝神智清醒,那么接下来势必会主动召见他。

    如果没有,则证明天元帝的情况不容乐观,秦放鹤需要随时调整计划。

    “秦阁老,”幸运的是,那名内侍很快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您入内。”

    还好!

    秦放鹤暗自松了口气。

    正月寒气未消,宫中仍烧着地龙,才入内,便有浓烈药味混着暖意扑面而来,复杂的苦涩味道冲皱了秦放鹤的眉头。

    天元帝斜靠在榻上,一旁胡霖正嘱咐徒弟服侍他喝药,见秦放鹤进来,随意抬了下眼,咳嗽两声,“赐座。”

    坐下之后,秦放鹤便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内侍上了茶,秦放鹤只端着,也不动。

    天元帝瘦了好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因咳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咳嗽几l声。

    声音沉闷而空洞,像从身体最深处挤出,撕扯着粘连,什么都咳不出,却总停不下来。

    一时吃完药,胡霖亲自捧了茶水来漱口,天元帝自己抓着帕子擦了擦嘴,一抬头,就见几l步开外的首辅紧绷着,眼巴巴看着。

    他在等待,天元帝想,等待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包括天元帝自己在内,都迫切地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心。

    听起来很荒唐,但又无比真实,因为这涉及到一点超越了普通君臣的牵挂。

    天元帝就笑了,“没事。”

    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体没事,更像是针对性的给了对方一个承诺,一切都会平稳过渡。

    然后秦放鹤就奇迹般松弛下来,稳稳端起茶,啜了一口。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种敷衍,倒不如说他借口与自己妥协,找准了情绪的释放口。

    但同样的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积累,当天元帝无力继续提供这种释放渠道的时候,他可能会经历一场非常艰难的诀别。

    然后,从另一个端口倾泻。

    至于被倾泻的对象能不能接住,秦放鹤不在乎。

    因为他各个领域的领路人们,正在缓慢而残忍地离开他的世界。

    这是一种不得不经历的,极其可怕的过程。

    悲痛之余,也意味着一直以来束缚住秦放鹤的世俗、道德和责任枷锁不断缩减……

    “太子监国……”天元帝想了下,忽然又觉得此时再说这些没什么必要,索性直戳中心,“你多看顾着些。”

    “看顾”,这是个相当微妙的词,同时具备监护人、监督者、参与者的职责,也意味着执行者局内人和局外人的双重身份。

    那么,看顾谁?

    太子?

    恐怕

    更多的还是詹士府那一批人。

    天元帝不信任太子吗?

    不信任他能约束臣下?

    不,与信任无关,这是一种本能,就像幼崽生下来会哭,饿了知道找奶吃,人会本能地追逐更好的东西。

    太子监国,恰如让孩童看守糖果罐子,或许他本人会努力克制,与本能对抗,但他身边的人呢?会不会怂恿他去偷糖给自己吃?

    那孩童又能抵抗多久?

    所以秦放鹤上位,既是内阁内斗所造成的无奈之举,也是顺势而为。

    目前,他就是制衡太子,或者说傅芝一党的砝码。

    “是。”天元帝点到即止,秦放鹤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

    或许后期执行时,难免会与天元帝的预想有偏差,但……在所难免。

    上位者的职责就是包容偏差。

    太子监国,各处衙门的工作模式和流程也配合着有了些微变化,但因天元帝尚在,除傅芝入阁之外,其余变化并不明显,更像是冰面下的暗流,缓慢又不易察觉。

    伴随着天元帝的隐退,秦放鹤开始展现出他强势的一面。

    他开始更多的向翰林院倾斜,如太子一党一点点掌控朝堂一般,一点点向翰林院分权。

    新近入阁的傅芝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这种变化。

    但他的孙子即将参加会试,如无意外,自然会进入翰林院,这种变化……或许不算坏。

    整个天元五十七年,都在这种微妙的平衡和平和中流走,秦放鹤坚决地推行着修路的主张,并在京畿一带率先完成修整。

    京城内外开始大量出现黑乎乎的车轮,那不是什么油漆或流行彩绘,而是一种名为橡胶轮胎的东西。

    此物配合新式地面,车子跑起来又快又稳,出入贩卖鸡蛋都鲜少磕破。

    夏日的炎热似乎带走了天元帝体内的阴寒,夏末秋初时,他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还力排众议,亲自出城体验了橡胶车轮。

    但随着秋日过去,他的病情再度恶化。

    秦放鹤反复问过太医,这并非某种突发性恶疾,而是……油尽灯枯。

    “阁老,下官实在……”

    孟太医也老了,叹气时,满头白发跟着打颤。

    所有人都已竭尽全力,但若油烧光,又当如何?

    秦放鹤出奇平静,“无论如何,竭尽所能,至少要过了这个年。”

    大约天元帝本人也不舍得眼前的一切,他非但熬过了新年,甚至还最后一次总领了会试,并亲自出了最后一道策论:“问何以过往之渺渺,历当下之泱泱,望来日之昭昭。”

    夫渺渺者,沧海一粟,历史万物;夫泱泱者,浩荡无垠,唯我中华。

    意为纵观漫漫历史长河,过往那些所谓的明君、盛世,如今看来,也不过沧海一粟,不足为道。可现在朕执掌过的中华啊,却呈现出亘古未有的蓬勃生机,犹如大江长河,浩浩汤汤,奔流不息。

    更有未来,如日之初升,

    光明灿烂。

    天元帝的骄傲,不能亲眼看到未来盛况的遗憾,均在这一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迫切地希望继任者能够以史为鉴,以当下为基础,开创盛世!

    因亲眷下场,秦放鹤、傅芝皆回避。

    礼部尚书侯元珍主持会试,更亲自点了其中一篇文章,赞不绝口,“这篇文章中正厚重,言之有物,细节处又暗藏机锋,可为一等。”

    众人相互传阅,纷纷点头。

    只偶有几l人私下交换眼神,讳莫如深。

    会试覆试后,傅芝看着送来的报喜帖,貌似平静地问了句,“秦阁老家可曾贺过?”

    来人笑容一僵,贺喜的话噎在喉咙里,支吾起来,“这个……”

    傅芝笑道:“罢了,去吧。”

    如此踟蹰,他已知道答案了。

    来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走了,连喜钱都没顾得上要,还是傅家人追出去硬塞的。

    报喜人一走,傅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第二名亚元?

    呵。

    在这个知识和受教育权几l乎完全被权贵垄断的时代,一个人的出身基本就决定了他的终点。

    那个叫秦灿的小子也好,自家孙儿也罢,有那样的出身和资质,通过会试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个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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