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捉虫】新征程(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终究远了些,又有些不般配。

    可自己这边轮不上的,他也不想拱手让人。

    “这么着,”汪扶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我也算有半师之谊,我也不白担这个虚名儿,来日回京,替你寻觅位宜家宜室的闺秀如何?”

    如何?

    秦放鹤自然要感动道谢。

    听到这里,方云笙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汪扶风此言,亦真亦假,可无论是哪种,这小子的姻缘怕就攥在他手里了。

    若来日当真,自然没得说;即便不当真,这话传出去,外人再想替秦放鹤保媒时,也先要在心里颠几个个儿:汪扶风自己当作玩笑,或是忘了也就罢了,可万一他真的没开玩笑呢?

    不看汪扶风本人的面子,也要顾忌董阁老吧?

    方云笙貌似不经意地扫了汪扶风一眼。

    呵呵,汪大人,绝啊,绝了他人念头的绝哇!

    然而还没结束。

    就听汪扶风又非常自然地来了句,“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见识,处事亦沉稳,可曾得名师教导?还是家中长辈教的?”

    现场先是一滞,包括方云笙和在场其他几位考官在内的众人,便都心思各异起来。

    点了举人之后,各位考生还需再将身份文书、考试凭证和互保文书等递交上去,进一步核对,连带着师承来源都要标记,汪扶风都亲自看过,岂能不知?

    他想收徒!

    有人说,若想求人办事,最好先提出一件对方肯定不会答应的来,这样对方拒绝之后,大概率就不好意思拒绝第二次。

    ()    但这个道理,调转过来也同样适用。

    若你在一开始已经拒绝了对方一次,自然没脸面没立场马上拒绝第二次。

    就好比方才,汪扶风最初先提出为秦放鹤保媒,虽然最终没成,也是汪扶风主动放弃的没成,但这里岂是可以讲理的地方么?

    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在前番试探开口的瞬间,汪扶风早就亲手斩断了秦放鹤的所有退路。

    汪扶风会是最佳的师父选项吗?

    秦放鹤不确定。

    那么自己有拒绝的权力吗?

    没有!

    既然如此,一切就都简单了。

    秦放鹤略一沉吟,不卑不亢道:“学生读典学史,以诸子为先师,以陛下为君父。”

    意思就是,我孤儿来的,但从未放弃过希望,努力阅读诸子百家各样典籍,他们便是我逝去的老师们。

    我虽无父,然君主便是天下苍生之父,亦得圆满。

    上官流露出想收徒的意思,他必须第一时间领会到,不然便是蠢。

    但领会到,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迫切,不然就是谄媚。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就连汪扶风也有片刻错愕,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好个先师,好个君父。”

    他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吃了口,忽道:“这茶,似乎凉了些。”

    秦放鹤闻弦知意,立刻起身,去向旁边侍从要了热茶,亲自斟了一盏,双手端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前去。

    “弟子秦放鹤,请先生用茶。”

    汪扶风没有立刻接,而是含笑瞧了他许久,这才伸出手去。

    是个小机灵鬼儿。

    同行的一名副考官见状,当即起身道了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汪公喜得爱徒,恭喜秦解元拜得良师,如此看来,当真是三喜临门!”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起来。

    “恭喜恭喜!”

    “哎呀汪公此番果然是来着了,若不来,却去哪里寻这般伶俐剔透的儿郎?”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便是天上来的一段奇缘佳话!”

    汪扶风复又大笑,顺手解了腰间玉佩递与秦放鹤,“此乃为师心爱之物,今日便给了你吧。”

    秦放鹤恭敬受了,当即系在腰间。

    方云笙早已看不出刚才的憋屈,好像从未对汪扶风有过不满一般笑吟吟走上前来,先道喜,然后又说:“拜师乃是大事,如此仓促是不成的,若汪公信得过下官,拜师宴便交给下官去办。”

    他是真没想到汪扶风行事如此不羁,还真就在这乱糟糟的宴会厅收徒了!

    简直不讲规矩嘛!

    汪扶风没有拒绝,朝秦放鹤一抬手。

    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对方云笙微微一礼,“谢大人费心。”

    方云笙看着他,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他娘的,自己一早看中的好苗子,就这么被人眼皮

    子底下挖走了……

    古时拜师非同寻常,必要正经做了仪式来昭告天下。

    汪扶风不日便要返京,也恐夜长梦多,故有此一举。

    刚好在座的皆是朝中文武,司仪、宾客俱都齐全。

    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汪扶风亲口认了,众人便也将秦放鹤视作其高足,当下纷纷搜罗身上值钱的配饰,解下来与他做见面礼。

    秦放鹤都收了,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同来的举人们都没想过会亲眼见证如此大戏,一时百感交集,再看秦放鹤时,既羡且妒。

    他真好命啊。

    为何不是我?

    拜师汪扶风,不光意味着日后他就多了师门庇护,更要命的,还平添一位做阁老的师公!

    汪扶风是真的忙,鹿鸣宴结束后,只留秦放鹤略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匆匆离去。

    而秦放鹤还没回到齐家,被汪扶风收弟子的消息便以如狂风过境般席卷了整座清河府。

    齐振业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也是你算到的?”

    好家伙,出门一趟捡了个老师!

    秦放鹤失笑,叹了口气,“还真不是。”

    在这之前,他确实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他原本以为可能性更大的是选婿,毕竟年纪真的太合适了。

    可当时汪扶风一开口,他就觉得不对……

    齐振业摇头咋舌,感慨不已,却又难掩担忧,“之前你说不想太早拜师,如今……可还好么?”

    比起外人的羡慕嫉妒巴结,齐振业更多的是担心。

    秦放鹤心下一暖,“无妨。”

    虽说作师徒是双向选择,但这种选择打从一开始就不平衡,作为徒弟的一方能做的很少。

    便如今日,即便开口的不是汪扶风,而是某位行事可恶的高官,难道秦放鹤有拒绝的权力吗?

    可能会有,但必然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况且秦放鹤已经走到这一步,又没有归属,早晚会引起上方注意,终究要选一家。

    哪怕再拖几年,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么?

    未必。

    反观汪扶风,秦放鹤对他虽知之甚少,但对方的诚意还是比较足的,而且据说汪扶风的师门,哦,现在也是他的师门了,日常言行都不怎么……文静内敛。

    甚合他意。

    更别提还有那样一位师公。

    即便来日进到太学,有这几位保驾护航,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路也能好走些。

    “别光说我了,”秦放鹤收起思绪,看向齐振业,“拜师宴后我将返回章县,说不得要回县学一趟,再安排了村子里和外头的事……顺利的话,十月中下旬便能处理完,之后我将北上入京,你怎么想的?”

    齐振业愣了下,脑中灵光一闪,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

    带我一起去游学?

    秦放鹤点头,跟他说了掏心窝子话,“县学不差,可说老实话,你

    总缺点干劲,需得时时刻刻有人压着逼着。先生们虽好,也难面面俱到,只怕我一走,孔姿清又不在,你便要放了羊。”

    在秦放鹤心里,孔姿清和齐振业两个跟旁人是不同的。

    他们是他最初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也曾给予他无数帮助,所以在能帮一帮对方的时候,秦放鹤就很想再拉一把。

    京城文风大盛,又多奇人异事,再加上秦放鹤从旁督促,保不齐什么时候齐振业就开窍了呢!

    齐振业本以为从今往后章县就剩自己一个孤魂,都想好该怎么买醉伤感了,却冷不防听到这个,登时欢喜起来。

    “你都不嫌弃饿拖后腿儿,饿还有甚好说的!”

    见他愿意,秦放鹤也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点儿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京城相隔何止千里,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最好还是先问问嫂夫人的意思。”秦放鹤道。

    齐振业毕竟有家有室,女儿妞妞还不满三岁,长期两地分居必然影响家庭氛围。

    齐振业后知后觉迟疑了下,“也是。”

    按照他对翠苗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阻止,可两口子过日子,凡事就该有商有量的。

    方云笙办事效率惊人,鹿鸣宴后第二天,拜师宴就筹备好了。

    汪扶风在上首坐了,秦放鹤在众人的见证下拜过祖师,又正式向他敬茶。

    汪扶风接过去吃了,开始训诫,结果开头一句就是,“本门并无规矩……”

    秦放鹤:“……”

    哇哦,我喜欢!

    他双眼发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倒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活泛,汪扶风不禁想起之前叫人调查的县学诸事,便也知这是个不省心的,一时啼笑皆非。

    “……然一切从心,只求问心无愧,对得起父母师长,对得起江山社稷。”

    秦放鹤收敛心神,恭敬应下,复又朝他拜了几拜。

    秦放鹤无父无兄,自此之后,汪扶风便是他的直属长辈,他必要为对方养老送终,而对方也要使出全力护他周全。

    此为师徒。

    仪式已毕,汪扶风又为秦放鹤取了字,“论理儿,本该来日你行冠礼时再取,然你少年成名,如今又有举人功名在身上,少不得与人交际,没个字号是不成的。”

    汪扶风想了一想,“你的名字虽好,可到底太过孤寂清苦,又不对八字,小小年纪便冷清得很,不是好事……就字子归吧。”

    古人取字以双字为多,但也有单字的,也有人为表修饰,在前面加一个“子”字,便如杜甫,字子美,其实单字“美”,加个“子”表美称、尊称,没有实际意义。

    说来也奇了,秦放鹤将新得的字在嘴里慢慢念了几遍,还真就莫名生出一种安定的归属感来。

    秦放鹤,秦子归。

    好似在这个时代,他真的有家可归了。

    汪扶风明日便要

    启程返京,临行前少不得嘱咐,“出去游学,为师也不拦着,需得万事小心……你行事稳重有主见,却也要记住一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切忌自大自负……”

    见秦放鹤乖乖听训,汪扶风也觉省心,又取出一只信封递过去,“你几个师叔伯散在各地,也有在京城的,我写了单子,你自己拿着看,若到了地界,别忘了亲自登门问好。”

    秦放鹤接了,好奇道:“那师兄们呢?”

    汪扶风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师兄!”

    为师还年轻着呢!如今也只你一个孽障罢了。

    自从正式确立师徒关系后,汪扶风的假笑就少了许多,时不时用“你小子别犯蠢”的警告眼神看秦放鹤,非常任性。

    秦放鹤哦了声,想了想,试探着说:“之前院试时,有位学政,傅芝傅大人……”

    汪扶风似笑非笑瞅他,“怎么,要告状?”

    那傅芝与方云笙之间的恩怨,他也有所耳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让秦放鹤当年倒霉催的赶上了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好在有惊无险,这小子也是个能闹腾的,还真就把小三元保住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汪扶风就注意到他。

    秦放鹤还真就点头。

    对,如今我也是有师父有师门的人了,我要告状!

    汪扶风嗤笑出声。

    之前他看一干师兄弟们都或多或少收了徒弟,整日掏心挖肺,忙着擦屁股,故而对此颇为抵触。

    可如今么……眼见着小徒弟光明正大耍心眼儿,该怎么说呢?竟有些受用……

    “傅芝此人,不足为惧,”汪扶风云淡风轻道,“你不必理他。”

    顿了顿,又说:“方云笙么,倒也罢了,你们毕竟有半师之谊,也曾得他照拂,一切照旧便是。”

    秦放鹤是在方云笙执政期间考出来的连中四元,不管日后世事如何变迁,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最起码面子情要照顾到。

    秦放鹤听了,忽然觉得有些可乐,也很真实。

    汪扶风,方云笙,傅芝,三人三个党派,明面上瞧着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谁都跟谁尿不到一个壶里。

    就好像滚动的万花筒,看似混作一团,实则壁垒分明。

    不过秦放鹤自己也知道,打从拜入汪扶风门下那一刻起,他跟方云笙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变质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方云笙,而方云笙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

    但能继续跟方云笙保持友好关系,秦放鹤还是颇开心。

    哪怕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朝堂之上对立。!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