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2/2)
可惜了……
人世的刀死不带来，他如今竟只剩这一身繁复到甚至有些累赘的羽衣，连个傍身的武器都没有。
垂首看了眼套着华丽羽袖的手臂，空空如也的掌心倏地握紧，按灭其中欢欣雀跃着试图挣脱管束的灿金电光。
强行压抑□□内陌生又熟悉，挥使如臂却又躁动不安的力量，产屋敷律抬脚径自朝前走去。
——
高天原，神宴。
尚且需要些心理准备的产屋敷律走得不快，待到达那颗巨大到近乎遮天蔽日，掩于粉色花瓣中的枝桠不断落下梦幻花雨的樱树下时，宴会似乎已经进行到正当中了。
并不是来找麻烦，却也并非宴会名单里的人员，产屋敷律本以为自己应当是不太受欢迎的，然而……
“诶？才到么……”
端着超出娇小身体承受范围外的巨大托盘，实际年龄未知但外表上看疑似被雇佣的童工，让人忍不住想要报警的木灵漂浮于半空，注意到了新来的客人。
尽管对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没见过的新面孔感到有些迷茫，但从未想过神宴还能有外来者的他并不多想，笑吟吟地带起了路。
“大人迟到啦，空的席位在这边哦！”
没来得及反驳，产屋敷律有些迷茫地跟上了那道漂浮的背影。在兴奋间早就没了次序，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宴席间穿行，期间越过躺了一大片的，喝得烂醉的神明们。
产屋敷律皱了皱眉。
他并不排斥饮酒，但这种……
“这张脸……好像没见过诶？”
已经分不清是酒鬼还是神明，留着名为美豆良发髻的男人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摇摇晃晃着走了过来。举着酒壶的手试图靠在产屋敷律肩上，却被对方闪身避开。
踉跄几l步后干脆放弃挣扎直接坐到地上，虚虚跌了一跤的酒鬼神明并未脑怒，甚至还笑嘻嘻地开始自我答疑。
“难不成是新生的神明？真稀奇，高天原好久没有新生儿诞生了……要开宴会、啊……”
看了眼手里的酒壶，终于意识到自己就在宴会途中，酒鬼神明又朝空气提醒道：“小孩子不可以喝酒哦！”
“……”
产屋敷律狠狠地皱眉，视线放远揽下大半片宴会场地。
酒鬼、酒鬼和酒鬼……
这里就没有一个意识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明吗？
当然还是有的。
产屋敷律似有所感，在某种潜意识的牵引下地朝那颗巨大的樱树下，一般来说被称为首座的位置望去。
那里端坐着一位女性，或者该称之
为女神？
华冠丽服，珠围翠绕，黑藻般蓬松却又柔顺飘逸的长发自耳畔垂于肩上颈侧，又顺着上臂和脊背蜿蜒着铺了一地，其上点缀樱粉落花。
樱树投射下的阴影没能压住她的光辉，白皙到仿佛透着柔光的修长手指捧着小巧的酒杯，并不如何端庄地斜倚在巨树攀出地面半人高的根茎上，望着满树的樱花轻酌慢饮。
她的面容并不同于传统审美的柔和无害，反而明艳嚣张到了极致，势要冲淡天地间一切阴影般熠熠生辉。
毫无疑问，这是位美丽的女神，却并非此处最美的女神。
真要比较起来，即便算上不同人的审美差异，客观上而言更美丽的无疑也是有着樱粉发色的那位女神。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即便周围增添再多的干扰项，也必然会强势地挤占所有人的第一视线，只要存在于此便不容任何忽视。
她是太阳，是光明，或者也可以说——
“天照大御神……”
看到对方的瞬间，产屋敷律立刻知晓了这位女神的身份。
他不知道产屋敷血脉中的诅咒是哪位神明降下的，也不清楚天国的规矩是谁人定下的……
但高天原的统治者必定知道。
正好。
一切疑问即将得到解答。
产屋敷律顿了顿，不作犹豫抬脚走了过去。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者不过是单纯地被面前投下的大片阴影提醒，天照的视线迎上那双与眸色与自己有几l分相近的眼眸。
深浅不一的两双金眸对视了起来。
“哦呀……”
似乎是有些惊讶，天照脸上闪过片刻的怔愣，不过很快又一切了然于心般敛起眸中的异色，放下酒杯直起腰板端正坐起身，眉眼中隐隐透出几l分……
慈爱？
心情不佳的产屋敷律抿了抿唇，好奇心稀薄本就不经常追根究底的他并不打算搞懂对方复杂情感的由来。
天照却并不似对方冷漠，浅浅地弯起眉眼柔声问道：“有名字吗？”
半晌，产屋敷律才不带情绪地开口回道：“产屋敷……产屋敷律。”
“诶？有姓氏？稍微有些耳熟……”
“只是……耳熟……？”
“……”
大概是从对方茫然且迟疑地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嘴角的微笑缓缓拉平，天照思索许久眼中才闪过一丝恍然，终于回忆起这个为神明所厌弃的家族：“原来如此，是鬼舞辻啊……”
那是产屋敷一族最初的姓氏。
作为所有斩鬼人的首领和后盾，为了躲避曾为同族的鬼之始祖的追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改换姓氏。
若是此代未能斩杀鬼王，产屋敷也不过是个随时可能更改的姓氏罢了。
轻叹一声，天照正色道：“你想知道什么？”
“……”
产屋敷律也说不太清。
族中诞鬼之始祖，神明降下责罚——现世诅咒缠身，彼世不入天国——直到产屋敷一族灭尽食人恶鬼，铲除族内污点。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么?
不，还是有的吧？
“鬼舞辻无惨……”产屋敷律隐隐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却始终不太能够确定的，跟鬼杀队的剑士们和产屋敷一族一直以来的认知不同——
“鬼王的罪名是什么？”
凝视着那双看不透情绪的金眸，天照沉默良久，最后近乎叹息似的轻声问道：“这个答案恐怕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高尚，你真的想知道么？”
产屋敷律点头。
“永生是神明的特权，鬼王……”天照紧盯着对方那双金眸，眼底似乎染上了几l分怜惜：“僭越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