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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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过去五年。

    这五年间,中原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大魏朝分崩离析,李氏带领起义军建立东篱王朝。

    太祖即位,半年后病体沉疴而亡,传位太子,改年号宣和。

    宣和帝上位之后,即封长子李文简为太子,次年太子辅政。父子俩对内整改吏治、鼓励农耕、行商,对外收复失地,开疆扩土。

    宣和四年冬,一场大雪早早地落了下来,盖得天地间一片白雪茫茫。昨夜风雪肆虐,清晨起来,霜白铺陈到天际。

    越梨醒来的时候,万兽园内已有宫女在扫雪,竹枝笤帚刮扫在地上,发出飒飒之声,让原本沉寂的万兽园越发安静了下来。

    梳着双髻的宫女一边扫地,一边压低了声音闲聊。

    “你听说了吗?魏将军今日要归朝了,陛下今天在熹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满朝文武都要去赴宴呢。”

    旁边套着绿色外衫的宫女闻言点头道:“我听说不仅是满朝文武,满京的贵女几乎也都要来。”

    “这不是应当的吗?魏将军才二十二岁,文武兼备,相貌堂堂,这几年南征北战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偏他又洁身自好,身边连个红袖添香的知己都没有。”起先那宫女抿着唇笑起来,言语里尽是憧憬,“英明神武的少年将军,谁家不抢着同他结亲。”

    绿衫宫女听后叹了口气,往东边儿努了努嘴:“那位岂不是要气死。”

    双髻宫女朝前瞥了眼,不阴不阳道:“那有什么办法,都这么多年了,魏将军都不带正眼瞧她一眼的。魏将军本就不待见她,她偏生还闹这么多幺蛾子。”

    绿衫宫女听着多少有些唏嘘:“听说她都喜欢魏将军好些年了,为着他连婚也不议,如今都二十了,一直痴痴等着魏将军。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女子花期短暂,以后婚事可怎好说。”

    双髻宫女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噘嘴道:“你别怜惜她了,她的命比我们好着呢,人家纵是再不堪,也有个当二品大员的爹,比我们高了好多头。”

    “二品大员的爹又怎么样,外头还不是说,魏将军见了她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她偏还要贴上去。”

    “魏将军对谁有个好脸色?”双髻宫女见四下无人,压低嗓音说,“我还听说魏将军不好女风,好那个。”

    “啊?”绿衫宫女满脸惊诧,“不是吧?”

    “他当初跟太子殿下在国公府同吃同睡,同进同出,这些年来他每次归京,不住府上,大半时间都住在东宫。他二十有二尚不议亲,太子殿下也快二十了,朝中劝他立储妃的折子跟雪花片一样,都被他压了下去,你说……”

    越梨在檐下立了一阵,听她们越说越荒诞,终于抬步往外走。

    “嘘!”绿衫宫女连忙提醒同伴,示意她别说了。双髻宫女暗暗握紧扫把,一转眼换上满脸笑意:“阿梨姐姐这么早就去马场了?路上雪厚,您当

    心脚下。”

    越梨的目光在她们的脸上瞥过,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话一般,颔首点了下头便往驯马场去了。

    双髻宫女脸上一直堆着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弯道尽头,才松下嘴角。

    绿衫宫女嘴角轻耷:“糟了,刚才的话她会不会听去了?”

    双髻宫女知道闯了祸,垂下头,安安静静地握着笤帚扫地。

    她入宫得早,越梨进宫的那些事情她都清楚。那位是从将军府进宫的,算得上半个魏家人。听说当初中书令家的长女苦追魏将军,奈何魏将军是个冷心冷面的,连话都不曾跟她多说一句。

    两年前魏将军去围猎,她追了过去,见他随行的人当中就有越梨。她在营地大闹了一场,闹得京中人人都说魏将军养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那日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将这两人说得格外不堪。

    那件事没过多久,皇后选拔女官,越梨就进了宫。

    皇后选拔女官,对女子的品行要求极高,她入宫后,和魏将军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虽离了魏府,可到底是魏府旧人,她们背后非议魏将军和太子殿下,若是传回他们耳中,可如何是好?

    *

    今日魏湛归朝,帝后携李文简亲自出城相迎,将人接回宫城后在熹园设宴。皇帝在熹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魏湛为二品大将军。

    昭蘅难得地没去凑热闹,她知道,这种场合李文简作为太子和好友,定会出现。

    六年前,李文简从薛家村将她捡回家中,她算是他一手养大,感情本来一直很要好,直到十日前。

    她发现她跟李文简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十日前。

    彼时昭蘅参加完皇后的寿宴,那日陛下高兴,特赏了她一盅糯米藕分糕。自她开始换牙,李文简便不允许她吃太甜太糯的东西,她馋得厉害。

    那天她大快朵颐了一番,导致有些积食,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两腿之间涌起一阵热流。

    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坐了起来,烛光映照下,她看到锦被上赫然是一团鲜红妖冶的血渍。

    少女不知月信如期而至,乍然经历此事,看到刺眼的一滩红,脑子里空白了一片,冷静下来后,她以为自己生病了,太.祖临驾崩前,身上也经常无缘无故出血。

    她身体康健,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她告诉自己。

    昭蘅缩在床榻间,紧紧抱着软被缓解恐惧,蜷紧发抖,柔软的被子捏得发皱,泪水和汗濡湿了西域进贡的云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知到身下的血汩汩流动,小腹里也起了刀绞般的疼痛。

    她痛得呼吸都紧了,以为病情加重,将不久于人世。

    屋外一片漆黑,暴雪纷纷而下。

    她听着簌簌落雪声,越想心中越悲凉,天快亮时,终于忍不住起床忍着剧痛披上斗篷跑去李文简的寝殿。

    搬进东宫后,她一直住在东配殿,和李文简所在的西配殿仅以一道回字长廊相连。

    李文简恰好刚躺下,昨夜他与属官商议评定西北的事宜。前世北疆十八城是在他登基之后才收复回来的,他还记得收复北疆十八城那年,他站在京城巍峨的城楼之上,迎接西征战士时的场景。

    今生他凭借前世的经验,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不愿再将这个隐患留待日后。

    几人豪情壮志,议到天明方歇。

    李文简刚刚躺下,听到寝殿外传来叩门声。

    这个时辰,不会是宫人。在这座宫城里,能这会儿来扣门的、敢这会儿来扣门的,只有昭蘅一个。

    他以为她又做了噩梦,掀开被子起身。

    拉开厚重的宫门,殿外大雪纷飞,少女身穿雪白狐裘,站在朔雪里,哭得梨花带雨。

    “又做噩梦了?”李文简去牵她的手。

    她站在原地,抿着唇,半晌不语,乌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每根睫毛上都沾满了晶莹的泪水,在昏黄宫灯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楚楚动人。

    “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道,“进来再说。”

    她还是不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像看一眼少一眼。

    “你要再不说,我就去问奶奶了。”李文简威胁她。

    “不要告诉奶奶……”昭蘅终于开口,跟他商量,“我死了以后,你就告诉奶奶,我去宫外游学了,好不好?她年纪大了……”

    李文简听她说死不死的,一头雾水:“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死?”

    昭蘅却执拗得很,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囔囔的气音:“好不好嘛,书琅哥哥。”

    李文简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被她晃出来了,眼看她站在风口,怕她被吹出了风寒,只好点头:“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昭蘅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头扎进他怀里,鼻尖撞到他衣着单薄的胸膛,鼻子更发酸:“我好像得了绝症,可能快要死了。”

    李文简错愕,嗓子瞬间哑了几分:“什、什么?”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一直在流血……”她说话间将他抱得更紧,日益饱满的地方在他结实的胸前轻轻蹭动,哭得好委屈,“肚子也好疼,我一定是害了跟阿翁一样的绝症。”

    李文简眉心皱了皱,脑瓜子里嗡嗡的。

    见他不说话,昭蘅哼哼松开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委屈巴巴地问他:“我要死了,你都不难过吗?”

    李文简垂下眼,看到她藕粉色裤子上的血渍,大抵明白她患了何种绝症。他耳尖微微发红,嗓子瞬间暗哑了几分,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红红的眼尾,笑了笑,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李文简给她拿了新的衣物和棉巾,让她不要害怕,先去浴间洗净身上的血渍,垫上棉巾。

    她洗好了出来,轻轻扯动他的衣袖,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楚楚可怜:“有好大

    个伤口。”

    李文简恨不得把耳朵挖了,他拿汤婆子暖被窝的手顿了下:“你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很多人都会得,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找太医来给你看病,好不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小声问:“那你呢?你得过吗?”

    李文简被窝暖得差不多了,收好汤婆子,摇了摇头:“得过,但跟你不大一样,我不流血。”

    “那流什么?”昭蘅眼睛眨巴眨巴。

    李文简把她塞到被窝里,又将温热的汤婆子隔衣放在她肚子上。

    “哪有那么多问题?快睡吧。”李文简掖好被角,轻声说。

    昭蘅不由地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阖上眼睫,“那你能别走吗?我一个人害怕。”

    “好,我不走。”李文简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娇嫩的脸颊,点头说:“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

    闹了一晚上,昭蘅确实也有几分困了。虽说心里还有些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可抓着李文简的手她便安心不少,晃晃悠悠了一夜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哭哭啼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昭蘅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李文简的寝殿里炭火烧得足,温暖如春。

    他已经不在殿里,想必是上朝去了。

    昭蘅从床上坐起来,一动,身下熟悉的涌动感再度袭来。

    她嘴一瘪,又要哭了。

    正难过的时候,云封端着干净的衣物走了进来,她笑意吟吟向她请安:“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昭蘅蒙了一层水雾似的黑眸直勾勾地望着云封,过了一会儿才委委屈地问:“什么?”

    云封从衣服底下取出压着的一本书册,放下床两侧的帐幔金钩,在充满李文简常用木兰香气的昏暗的床榻里,翻开了那本书册。

    昭蘅终于知道,流血不是病,这是女子趋于成熟的标志,也是女子最隐秘的事。

    从那天起,她就一直躲着李文简。

    也不是躲,只是事后每当她回忆起自己因为这事儿深夜痛哭着奔向他的寝殿,投入他的怀里,她就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呼吸发紧。

    她好像一夜之间生出了羞耻心。

    魏湛归京的宴会她都不敢出席,躲在寝殿里看话本。

    当听到门外宫人喊“太子殿下”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话本放下,翻到榻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竖起耳朵。

    脚步声停留在门口,窸窸窣窣,他此刻应当正在解开披风,金陵云锦摩擦的声音都厚重好听。

    桌案上的东西是来不及收了,那些散落的板栗壳和烧得沸腾的乳茶也只能让它们继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摆放着。

    只要把她盖住了就好。

    只要脸盖住了就好。

    昭蘅刚拉过被子把自己遮掩严实,就听到脚步声沉稳地落在汉白玉地板上。

    “阿蘅。”李文简叫她。

    昭蘅微微急促地

    喘着气,紧紧闭上眼睛,突然,盖在面上的被子被揭开,刺眼的光照在她眼里。始作俑者不满地扔下被子,傲慢抬眼:“没有礼貌的小东西,我封候拜将的宴席你也敢缺了。”

    昭蘅眼睛不眨地看着魏湛,很真诚地道歉:“抱歉,我染上风寒了,所以……”

    “早不风寒晚不风寒,偏生我回来就风寒了。”魏湛听到炉子里香气炸开,蹲下,将埋在火炉里的栗子尽数掏了出来,坐在软垫下慢悠悠地剥着,“我看你就是小姑娘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不记挂自家兄长了。”

    昭蘅急忙反驳:“我没有。”

    魏湛把剥好的栗子抛进嘴里,嚼了几下,继续冷哼了声。

    “不信你问……”昭蘅下意识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李文简,看到他的脸,又心虚地移开眼,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上次我跟阿梨一起去护国寺,还给你请了平安符呢。”

    魏湛闻言,俊朗的眉峰挑出喜悦的弧度:“真的?”

    “真的!”昭蘅头点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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