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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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他:“你小子是真会挑啊,一眼就看中了这整条长街里最贵的餐馆。”

    顾小灯嗷了一声,用零食操控着小毛驴准备拐弯:“这不能赖我,我随便选的。”

    张等晴把他从小毛驴上薅下来:“走什么走啊?哥带你进去宰一顿!”

    顾小灯便和小毛驴一起驴叫,几人大笑不停。

    纯色餐馆对面是纯色的雅阁,五楼的褐窗半开着,一个相貌不凡的中年男人把一只手靠在窗台上,眯着眼含着笑,看着走进餐馆的顾小灯一行人,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他依然把顾小灯头顶上的斗笠花纹看得清楚。

    “这笑声我听过。”男人想了又想,忽而一笑,“像嫂子。”

    距离男人七步开外的少年随从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男人一直随和放松

    地笑着,穿着一身简练的云纹黑衣,仪表堂堂,体格高大,虽微有年纪,但眉目周正,颌无须髯,分明是四十多的年纪,却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他靠在窗前看顾小灯一行人走进餐馆而不见,自言自语:“昨天见的那小子,从头到脚,跟他娘一点都不像。长相像他爹多一点,性情是谁也不沾边啊,捉摸不透。早知道把那高家的畜裔一起叫过来了,他应该能给我多一点参考。”

    男人边说边看着餐馆里的仆役出来牵小毛驴,想到刚才只闻其声的少年,越想越感兴趣,转头对呆立的随从命令道:“你去打听一下,刚才骑着毛驴走进对面餐馆的小家伙是哪个家里养的,要是身份不高,抓了一起带回去。”

    少年随从得令立即下去,将近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跪地汇报,袖口有血渍:“主人,不好抓,那人是西平将军府里养的。”

    男人挑了眉,遗憾地哦了一声,面带关心地打量随从:“你跟他们交手了?没受伤吧?”

    “没有,杀了两个。”

    “我当袖口沾的是你自己的血。”男人笑道,“回来时也不知道换身新衣服。”

    随从顿时噤若寒蝉,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去:“奴、奴记住了。”

    随从担心自己的脖子会被主人拧断,战栗着低头等了一会儿L,没等到预想当中的惩罚,只听到主人咂着嘴:“怎么就是将军府的呢?没听过顾平瀚家里养着什么小家伙啊,你再去查查,看看是不是小错带来的。”

    随从如蒙大赦,点着头连忙退下,谁知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主人在背后哎呀了一声。

    “刚才我说漏嘴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少年随从茫然地转过头,刚想说他什么也不知道,眼前就闪过一道银光,继而天旋地转,视线跳转到地面。

    男人眨眼间就从窗口闪到门口,踢皮球一样踢着地上的头颅,把颅腔里的血浆踢出差不多了,便转头叫人:“阿正!”

    雅阁内有九转的长屏风,随着呼声,屏风后响起声音,一个睡眼惺忪二十左右的青年披头散发地钻出脑袋来:“父亲,有何吩咐?”

    男人挖下死去少年的双眼,笑着朝青年丢过去:“为父送你玩儿L。”

    小青年满脸没睡醒的迷糊,本能地伸出手,三指准确夹住丢到面前来的一双眼球。他捏在掌心里盘了一会,满意地笑了:“谢谢父亲,这双好。”

    男人负手笑咪咪地看了他一会,小青年便没有回去补觉,把玩着一双玩具,好奇地看向生父:“父亲,您在想什么?还在想那个顾瑾玉吗?”

    “没有。”男人摇头,随即又踢起地上的头颅,当踢蹴鞠一样,“正儿L,你大声笑一下。”

    小青年对一切不明所以的指令良好接受,哈哈笑了好一会,笑完才继续追问:“爹,怎么了吗?”

    男人将头颅踢过去,头颅将屏风撞倒,露出屏风后的大床光景,枕席上侧躺着一个不着一缕的雪白少年,已经没有气息。

    小青年摸不着

    头脑:“我是笑的不对,还是笑的不好啊?”

    “不对也不好。”

    “哦。”小青年表情真挚,“那父亲眼里,有笑得对且笑得好的人吗?我去为您搜罗,礼尚往来。”

    男人这才满意,招他过去,父子一并到窗前:“方才有个骑毛驴的小家伙进了里面吃饭,声音清甜,来头不小,八成是定北王从长洛带来的,你收拾妥当去帮我把人抓来,要活的,为父再送你一百双漂亮珠子。”

    小青年郑重其事地点头:“好的,交给我。”

    “虽然我有些急,但你不用急,那小家伙身边都是武功不错的。我下午还要再看定北王一趟,你不准再睡了,打起精神来。”

    “哦。”小青年用干净的左手单手梳拢长发,系成了一束长马尾,“父亲,我不喜欢顾瑾玉。要是我把那会笑的人给您送来了,您能允许我把顾瑾玉杀了吗?”

    “当然不能,也不能讨厌他。”男人不大高兴地拍了把青年的后心,“你为什么讨厌你哥?”

    小青年安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身的戾气无处掩藏,右手一合拢,新到手的“珍品”便被粉碎了。

    对于一个即将跑来夺走自己一切的便宜兄长,怎么可能不讨厌?

    *

    四街之隔的军衙里,顾瑾玉和他的六个副将开了一个时辰的集会。顾平瀚忙碌了一天一夜回来,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累得面带菜色,午饭都还没扒拉上,就被顾瑾玉的下属没轻没重地架去议事堂里。

    “将军!您的光棍哥回来了!”

    顾平瀚累得面无表情,无从训斥。他始终不明白顾瑾玉的下属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没规矩,虽然个顶个的能干,但没多少尊卑意识,不像是接受过国都礼仪熏陶的。

    顾瑾玉正在议事堂里画部署的军事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呢?我是什么?”

    架着顾平瀚的两个下属和在座的六个副将异口同声道:“你是名分哥!”

    顾瑾玉:“晚上加餐,北境刚送来一批羊,烤了。”

    众人激动得欢呼驴叫,六个副将拍着桌子伴奏,里里外外,气氛好不快活。

    顾平瀚:“……”

    顾平瀚想摆出定北王兄长兼西境封疆大将军的谱,但一想到晚上的鲜嫩烤羊也有自己的一份,便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八个人坐定,顾瑾玉的军事图没画完,抽空抬眼看了顾平瀚一下:“这次的集会很重要,你把你心腹也叫来,有些军务需要和我这边的兄弟们交接。”

    顾平瀚不是第一次听顾瑾玉口中说出“兄弟”二字,听一回便觉讽刺一回。

    他先反问:“重要到什么程度?”

    顾瑾玉语气毫无起伏:“我开这个集会,部署的任务是灭城。”

    顾平瀚楞了足有五瞬:“灭什么城?”

    “梁邺城。”

    “为什么?”

    “烟毒发源,叛党肆虐,邪派把持,邪众无数,养痈遗患,所以

    该灭。”顾瑾玉画完了将近五尺的部署图,拿起图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半面墙壁上因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毁城红叉点。

    顾平瀚头顶发冷,在对待西境乱七八糟的军务上,他一向是偏激的那一派,与西境众城的保守官吏向来持有不可调和的冲突。但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想把这多年来与他唱反调的保守派一个个拖过来,让他们看看长洛下来的定北王才是什么阎王。

    顾瑾玉催他把心腹叫过来,顾平瀚艰难地张了张口:“梁邺是西境四大城之一,城中有几十万定居者,此事再议吧。”

    “你想一如先前传统,召集西境一百三十六个官员再议?”顾瑾玉摘了手套,指甲漆黑的修长五指轻抚佩在腰间的玄漆刀,“不可能,拖不了。”

    顾平瀚感到一如烟瘾发作一样的头疼:“……不召百位官员,也得召梁邺以外的封疆大臣吧?屠城这等大事,难道能全部由你我顾氏一派的人拍板吗?”

    “我说的是灭城。”

    顾平瀚堕到无边际的心魂一下子被提回来,顿时松了一口前所未有的大气:“所以是只破不屠?”

    顾瑾玉看了他一眼:“我掌的是破军,怎么迁掉城中人是你的问题。”

    顾平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果我迁不完?”

    “哦。”

    顾平瀚突然又不敢吭声了,绞尽脑汁在想这个“哦”传出了多少意思。

    顾瑾玉人还没到西境时,就一直在催促他将西境的兵权集合起来,这本来也是他驻扎在西境这么多年致力的军制改制,谋的是先集再拆,图的就是有朝一日一举瓦解西境乱党。

    想过以暴力歼灭祸国余孽,但着实没想过要这么暴力。

    顾平瀚一边拼命想着举措,一边想拖住顾瑾玉的快刀:“等等、等等,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顾瑾玉指腹抚过玄漆二字的刀铭:“再过不久,不出一个月,我会离开西平,会有人请我到梁邺去。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们把该部署的全部了,西伐本就计划从梁邺城开始。”

    顾平瀚追问:“你遇到什么人了?”

    顾平瀚怀疑是自己不在的一天之间出了什么新的变故,顾瑾玉这死衰仔来西平城这么久,天天都上下左右逢源,突然之间做出这等癫狂部署,他都怀疑他是疯病发作了,或者是昨天遇到了什么比他更疯的牲口。

    “是遇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大鱼。”顾瑾玉忽然笑了,“顾平瀚,你要不要试着改一下名字?改成顾平梁,或者顾平邺,亦或大气点,顾平西?”

    说着他转头问向六个副将:“你们觉得这三个名字哪个更好听一点?”

    结果三个名字刚好每个名字各有两个支持者,六个副将叽里呱啦片刻,目光炯炯地一起看向顾平瀚:“平将军更喜欢哪个?”

    顾平瀚:“……”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有六只花烬杵在跟前。

    懵了一会儿L之后,他又发现眼前六人的眼神没有一个有退缩

    。顾瑾玉的这些副将们,乃至没有资格进入议事堂的无数以计的下属们,几乎每一个人都相信他的决定。

    这些人确实都是海东青。

    *

    顾瑾玉结束会议之后换了身常服,整理着从少年时一直用到现在的兵器匣,快整理完时,听到身后有一阵咕咕的声音。

    饿着肚子的顾平瀚过来了,他难得跟他开回玩笑:“我以为是花烬一边大叫一边飞过来,你是把花烬生吞进腹中了吗?”

    顾平瀚手里拎着个简陋的食盒,着急得还没打开,只拿在手里望盒止饿:“你把话说清楚,你是遇到江湖中的什么人了吗?”

    顾瑾玉没有废话:“昨天赴一个豪绅的宴席,遇到了一个叫姚云晖的人。人自称是从梁邺城来的,约摸四十三四的年岁,身上气质很奇特,我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他,十去三回,身边很危险,凭着一些蛛丝马迹能确定人是从千机楼出来的。”

    顾平瀚皱眉:“姚云晖……我对梁邺城的官绅查了十之八九,没有查到过姚姓的,除非化了名,你先等着,我去把梁邺城的名册拿过来给你,连你都说身边危险的绝非善茬,先别着急接触。”

    “我有种直觉,是真名,但多了一个字,不是姚晖,就是云晖。”顾瑾玉取下玄漆刀擦拭起来,“顾平瀚,你相信世间有基于血缘的羁绊吗?你第一眼看见小灯的时候,胸腔里真的没有涌起过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吗?”

    顾平瀚没回答,反问:“你觉得那人是你生父?”

    “你先回答我。”

    僵持片刻,顾平瀚没有办法,只能沉声回了有。

    他无法形容第一眼看到顾小灯时的诡异触动,那可能是抗拒不了的血脉同频,但顾小灯本人……没有一丝一毫在顾家养出来的影子。

    既然是顾家的血脉,有顾家的形,为什么没有顾家的神?

    他那时不想看这个天降的亲弟,视线转移时,看到了他旁边的张等晴。

    顾瑾玉仔细地擦着玄漆刀,刀身上倒映出了他因情绪激动而忽黑忽红的眼睛:“我也感觉到了。”

    不止姚云晖,那人身旁还有一个叫姚云正的青年,这两个人的长相气质都和他自己截然不同,但顾瑾玉就是感觉到了,那种他抗拒不了的血脉感应。

    彼此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的感觉非常奇特,他习惯了从记事起就与众人毫无共情的孤立状态,忽然从孤岛变群岛,微妙得让他彻夜不眠。

    顾平瀚很快发现他情绪不对:“你在想什么?”

    顾瑾玉擦着刀,笑了笑:“在想小灯。想和他分享,想听他开解。”

    顾平瀚直觉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饿了的缘故:“开解什么?”

    “我非常想、非常想杀了他们。”

    “……”

    “这比当初想杀了父王的感觉还强烈啊。”

    “…………”

    顾平瀚猛然起身:“我去把小灯带过来。”

    “没事。”顾瑾玉把刀收了回去,“我自己去找他,我说了只是想,又不是真动手,你着急什么?”

    顾平瀚手里的食盒凹了一个小洞,面瘫着脸无话可说。

    “小灯和张兄在外面游玩,中午到了滚犊子街吃饭,我下午刚好有人要在那边约着相见,我顺带去接他即可。”顾瑾玉把刀佩回腰上,眼睛里虽有血丝,瞳孔却不再是鲜红色的了,“对了,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去监督关云霁的状态,等他好的差不多,就可以放出来找高鸣乾了。他会答应的,看在小灯落水的仇上,他不会拒绝的。”

    顾平瀚只觉得自己已经要忙成狗了,并且他初七没有休沐。

    “诸事繁杂,时间这么紧迫,你初七还要休沐吗?”

    “当然。”

    顾平瀚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挑刺:“那条街叫滚肚子街。”

    顾瑾玉又笑:“你不懂。小灯去过那里,他回来一定会和我笑,说森卿森卿,有一条街叫滚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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