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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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无有不从。”

    顾小灯挥着手看他远去,揉揉眼转头和奉恩说话:“奉恩,你认识祝弥吗?”

    “只有点头之交。”奉恩实话实说,“我只知道祝管事是家生奴,他和他弟弟都颇受赏识,他弟弟现下是四公子身边一等的侍卫。”

    “我刚到顾家来时,他带了我一阵子,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邻家大哥,但后来因为一些奇妙的事,我违逆本心拿起戒尺打他了,我头一次打人。”顾小灯说着便低头揉揉后颈,“奉恩,我希望我不用再打人了,你和奉欢都很好。”

    奉恩默了默,轻笑不语。

    顾小灯抒发完小忧愁,继续带着笑容去串苏明雅的竹院,书童见他来,脸色颇为复杂,但还是让他进门了。

    一进到正堂,只见苏明雅正站在一个不小的水晶缸面前,意兴阑珊地看着。

    “苏公子!”

    苏明雅脊背一僵,迟缓地侧身看过来,登徒子一词差点滚出唇齿:“……小灯。”

    顾小灯雀跃着凑近过来,先亮晶晶地看他:“苏公子,你气色好多了。”

    “嗯。”

    苏明雅别过脸,顾小灯也跟着看向那新摆放的水晶缸,好奇得晃晃脑袋:“哇,这个是什么?我刚才见到祝弥了,这不会是他带来的吧?”

    “苏家的物件。”苏明雅认真地看着水晶缸上照出的顾小灯倒影,“东川上供的海月水母,白天瞧不出什么,夜里水母会发光。”

    “水母!”

    苏明雅侧耳听他惊叹,紧接着听到他俗到渣的话:“水母是能吃的!”

    苏明雅:“……”

    “以前听讨海的渔伯伯说过,捞到大水母之后用草木灰点生油去洗它,煮点椒桂拌虾醋,或者拌点辣肉醋什么的,把大水母片片沾了醋佐味,又香又鲜的!”

    苏明雅安静,听着竟然有些想尝。

    “不过这是小水母。”顾小灯凑近水晶缸去瞧,剔透晶体之内盛满了水,水里纳着悠悠漂浮的水母,“它们会长大吗?”

    苏明雅垂眸看他那快要贴到水晶缸的长睫毛,不由轻笑:“长不大的,你没有口福了。”

    “没关系,我能大饱眼福!”顾小灯笑着转头看他,眸子亮如星辰,“现在是白天,它们是透明的,我能看看夜里的发光水母吗?”

    他就是想多待在这里,看稀奇水母,看稀罕美人。

    苏明雅不是不知道,但他的确舍不得赶走这么一个人。

    “好吧。”

    顾小灯开心得能绕他跑上十圈,不能跑便两手交握,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苏公子你人真好。”

    苏明雅转身朝桌案走去,身后小狗一样的小家伙黏糊糊地跟过来:“苏公子,今天书院搬进来了好多小伙伴,你想出去串串门吗?”

    苏明雅轻笑:“明天开课,届时不就都见到了?”

    他心想,来书院的都是些门楣低过他的,哪里需要他去串门,那些人主动来拜见他还差不多。

    比如顾小灯这样。

    闲话一下午,等到天色暗下来,灯烛不点,水母缓缓泛了光,水晶缸如梦似幻,水母像永不熄灭的昙花。

    苏明雅坐在一边凝视水中光源,顾小灯透过微光去看他,不知楞神傻笑过几次。

    小轻薄郎。

    小色鬼。

    *

    翌日二月十五,顾小灯一大早起来,头一天上课不必拉骨锻体,他穿好素白的学子服,兴致勃勃地跟着小书童出了门,想和邻居的几个小少年打招呼同路走,没想到所有人见了他都绕道而行,仿佛他是五毒物。

    顾小灯越发纳闷,但还是被头一天上课的兴奋劲掩盖了过去。

    学堂离学子院不远,有南北两

    面,由一道高墙隔成男女两堂。千金小姐们人少,住的是广泽书院南边的园林,那边的住宿条件比学子院好一些,景致美上许多。

    南堂是女堂,北堂便是男堂,第一天授课,女堂那头的女夫子别出心裁,是顾家二姐顾如慧,男堂这边则是安震文,怕是苏家担心苏明雅头一天不适应,特意让安震文来安他的心。

    顾家私塾第一年开,书院如此之大,来者却不多,共有少年二十五,少女十七,条件优渥得首屈一指。

    顾小灯进了北堂,里头一共二十五个位置,五列五排,位置大有文章,靠左和靠前是家世最贵重的座位,越靠右靠后则越寒微。

    第一列从左到右,自然是苏明雅、关云霁、葛东晨等人,顾小灯则坐在最后一排、最右的位置。

    顾小灯没有什么阶级意识,虎头虎脑地在位置上坐下,乐呵呵地打开分发到手的书卷,看一行能乐三回。

    整个学堂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周正的。

    全是好看的!

    他自心里狂笑,此处又能学习上进,又能看美人养眼,还能避免孤独,实在是让他乐开了花。

    等到安震文走到讲堂上,他的喜悦更是达到了巅峰。

    连先生也是顶顶好看的!

    顾小灯开心到捂住嘴巴,如此才能掩饰他那快要飞到太阳穴的唇角。

    头一天开课,安震文十分和煦,温温和和地先讲些晋国的科考制,总纲书目列过,详讲科目考法,辅以自身经历为例,一个上午过得极为愉快轻松。

    白衣学子们听的都是外头听不到的真实内行,等到散课仍意犹未尽,大有上前去围住安震文询问的。

    顾小灯听听写写,勾勾画画地记在小本子上,满足得不得了,还给上午的晨课写了一句小小的总结:

    “世道太平,人间盛世,长洛黄金乡,广泽桃源家。”

    下午的课则是走出学堂,少年郎到北边的武场去,少女到东边的艺场去。顾小灯在去的路上遥遥看到了白衣少女们往东而去的身影,她们像一道白云,走向能结彩虹的天边,是遥遥一望便觉人间美好的象征。

    顾小灯感动得不知如何分说,忽有一人擦肩而过,不偏不倚地撞过他肩膀,他哎呦一声捂住肩膀,皱皱鼻子笑着想说话,撞他的公子哥先轻声嗤笑道:“贱胚。”

    顾小灯傻眼:“啊?”

    那公子直往前面走去,顾小灯疑心自己听错了,快步追上去想问个说法,半路忽然又有人走来撞他,这下力道不小,他个子不及对方,一个趔趄扑到地上去。

    周遭便响起了笑声,夹杂着几道不太小声的议论:“我当他是顾家近亲,原来不过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末流远亲。”

    “我说呢,他身上一股泥腥味,原来是从田舍里带来的,骨子里刷不走的下流做派。”

    “就是,一身艳俗气,贱胎里带来的。”

    顾小灯就地爬起来,也不让书童扶,气赳赳地转了一圈:“歪!谁说我坏话!”

    议论他的人倒是扭头就散,浅尝辄止地戏弄他一番罢了。

    书童上前来擦拭他沾上的尘土,顾小灯摸摸后脑勺,不解地问他:“你刚才听见他们说我没有?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昨天还好好的一群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书童哪里回答得了,只恭敬道:“公子,仆只是为您领路和拿东西的。”

    顾小灯心想也是,不为难人了,百般不解地走向武场去。等到了地方,人人白衣洁净,就他半身灰扑扑的,授课的安震文走到他面前时蹙了蹙眉,轻问道:“山卿,你为何衣裳不洁?”

    顾小灯腮帮子气鼓鼓的,手一抬就把撞了他的人指名道姓地指出来,那两人只是一脸无辜地面面相觑:“冤枉,大路朝天,我等为什么专门走去挤兑你?我们连你姓甚名谁都记不太清,反倒是你,红口白牙就对我们直呼姓名,焉知不是为了吸引安先生的注意力,一早准备了这出好戏?”

    “害呀!”顾小灯眼睛圆滚滚的,“亏你们真能说啊!”

    他撸起袖子待要噼里啪啦掰扯一通,安震文便抬手摸上了他脑袋瓜:“山卿。”

    顾小灯脑袋被这位血缘上的小舅一摸,心情就如往井里提水的桶一样,咵的一下满满当当的,他顿时抬头冲安震文笑:“先生。”

    安震文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摸他脑袋瓜,他鲜少亲近自家小辈的,手心泛热拿不开,竟无奈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以后走路小心点……”

    顾小灯踮踮脚,顶了顶安震文的手心,小狗一样开心:“好吧,我以后会注意不被人撞的。”

    安震文只得摩挲两下他的发顶,权且当做安慰,而后走去说那两位学生。

    说罢一转身,只见顾小灯还抬起两手盖在脑袋上,有一股子不管他人死活的灿烂明媚,不像是遭众人排挤了,倒像是他明亮得排斥了众人。

    安震文轻咳两声,转而去教下午的剑术课,在场学生基本都有底子,教得很是轻松,他原本唯一要教的苏明雅午间咳了一刻钟,吓得他不肯让他来,将他摁回竹院去了。

    场中学生正好两两对弈,初来乍到都是浅浅比划,他边走边巡视,走过半圈看了几眼顾小灯,没看出什么便继续向前走。

    那头顾小灯持着木剑,有模有样地和对面一个身形差不多的少年比试,原本规规矩矩的,安震文一背过身去,对面少年迅雷不及掩耳地挑起木剑,剑尖打在了顾小灯肩头。

    顾小灯捂肩嘶了声,那少年脸色发白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轻没重的,我还是去找他人比试吧。”

    说着逃路似地跑了。

    顾小灯揉着肩膀满脑子问号,提着木剑直接去找下一个比剑搭子,这回真不是错觉了,对方故意在比试间一剑拍打到他侧腰,疼得他差点就地蹲下。

    那公子嘴上说着对不起,却凑近来耳语:“就你这身子骨,读什么书练什么武啊,我看最适合你的就是躺下。”

    顾小灯二话不说,捏着木剑往对方的鞋

    面戳去,对方当即疼得单脚跳开了。

    “金鸡独立,以后你在我这就叫金鸡,我看最适合你的就是下蛋。”顾小灯气哼哼地小声说了回去。

    顾小灯说完提着木剑想去找安震文,不为告状也为讨个摸头,岂料一转身,葛东晨便冒了出来:“山卿贤弟,可以同我比试吗?”

    顾小灯谨记着离他远点,看也不看便转身了,一抬头看见不远处闲得望天望地的关云霁,风一阵似的闪过去了:“关贤兄,我和你比试好吗?”

    关云霁没成想他是真的宁可来自己这儿受冷眼,怔忡地看了他片刻才回神:“我累了,找别人去。”

    顾小灯大惊:“你这就累了?这么不行么?”

    关云霁本想着怎么替他解围,听此火冒三丈,扭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出去一会还听到顾小灯的嘀咕:“脾气不行,身体也不行。”

    关云霁:“……”

    任人把他欺负死算了!

    *

    如此过了一旬,顾小灯也没想到自己的私塾生活竟是这等莫名其妙,周遭近龄的少年郎们竟没几个好相与的,多的是表面和他阴阳怪气,背地里使绊子使坏点子的。

    他找不着北,日子一天天的步履维艰起来,恶意四面八方来,他感受到时便回击过去,大多数时间还是专注在两重功课上,白天学堂,夜里锻体,累得没那个功夫劲去和他人玩把戏。

    有时心情烦闷,学堂里抬头看几眼苏明雅,心情顿时心花怒放,顿觉做什么都有动力,苏明雅文课上得多,武课上得少,看多一眼便有多一瞬的开心。

    如此忙碌过去三月,顾小灯掰着手指头细数,终到了五月十五,他和顾瑾玉的生辰日。

    顾小灯提前去问了祝弥,得到顾瑾玉于五月十三返回长洛的消息,开心得睡了两晚上的饱觉。

    他拜托祝弥给顾瑾玉传个话,十五那天想见见他,十四这天夜里,窗边传来隐隐的敲击声,一开窗扉,海东青花烬带着盛夏的热气一同扑进了他怀里。

    翌日午课一散,顾小灯衣服没换便快步跑出了广泽书院,一路喜笑颜开地赶回了原先住的小院子,还没到地方就先看到了花烬在院子上空的盘旋身影。

    等进了院子,顾小灯哒哒跑进房间里,一进门就看到窗边坐着个身着朱墨衣裳的少年。

    顾瑾玉竟倚在窗边睡着了。

    五月夏之中,太阳落得慢,天格外的蓝,晴朗得万里无云,大把的阳光泼下来,热得海东青躲进窗檐的阴影里。可顾瑾玉就曝露在阳光下睡着了。

    他的头发不知怎的变短了,束成一束高马尾,发梢只在后颈处微动,风稍一吹,鬓发在阳光里张开触角一样根根分明。

    顾小灯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不知怎的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也许是由他想到了张等晴,不知参了军的义兄会不会也像顾瑾玉一样,长大了些,眉目更英俊了些,人更疲惫了些。

    海东青看到顾小灯便呼啦啦飞了进来,大翅膀几乎是给了窗边的顾瑾玉一个大耳刮子,顾小灯手忙脚乱地抱住海东青时,顾瑾玉也醒了,眼眸在盛夏的逆光里,眼神忽冷忽热的。

    末了,顾瑾玉让仆婢们退下去,待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他说道:“生辰快乐。”

    顾小灯抱住海东青小跑过去,吸了吸鼻子,故作抱怨道:“不会吧四公子?就空口一句,没有礼物啊?礼物在哪呢,快掏出来。”

    顾瑾玉懒懒地靠着窗,坐着仰首望他:“表公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不祝我?”

    “祝啦祝啦。”顾小灯抱着花烬连连点头,“祝我们树杈子天天有够够的时间睡大觉。”

    顾瑾玉抬手摸摸花烬安逸的脑袋:“那我就祝顾小灯天天都有上不完的功课。”

    顾小灯使劲摇头:“不行不行。”

    顾瑾玉笑起来,片刻又道:“祝你长不大。”

    顾小灯便坐到他身边去,肯定了这个祝愿的美好之处。

    “祝我长不大。”他看向顾瑾玉,“可是你长大了。”

    顾瑾玉往后一靠,似乎又晒着夏日睡着了。

    顾小灯就安静地一同晒夏日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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