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镇天关(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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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身,循声摸过来。林长鸣好人做到底,把胭脂粉盒递到他的手上。

    两个人手指相碰,共握着胭脂粉盒。刹那间,雨似乎变大了。林长鸣耳边隐隐传来几声喊叫,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少年,更确切地说,是看见了一个少年被杀的经过。

    ——血喷在脸上,少年像断了线的风筝,在人群中被撕扯。胭脂粉盒掉出来,被踩踏变形,少年一直喊着“师父”,直到被扔入渠沟。

    林长鸣猝然后退,胭脂粉盒脱了手,落回江临斋的掌心。他这才明白,原来江临斋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徒弟!

    江临斋捏着胭脂粉盒,脸上全是雨水,他侧耳听了片刻,离开渠沟,继续往前。林长鸣跟着他,又捡到了一缕头发和两把断剑。

    林长鸣发现,只要他和江临斋同时握着这些东西,就能借机窥见到一些场景。这些场景大都是弟子们被杀的经过,林长鸣凭靠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河神设计将你引走,又利用傀儡杀了你的四个徒弟,等到你赶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林长鸣撑着伞,长叹一气,“所以你一时间无法接受,就变成这样了。”

    他说完,便听见拔剑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说话的!

    林长鸣连忙后退,可是江临斋太快了,无忧剑几乎是立刻就到了跟前。林长鸣情急智生,忽然喊了声:“师父!”

    伞断开,雨打青衫,无忧剑停在喉咙前,不再逼近。

    林长鸣抵着寒锋,喉间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他轻咽唾液,又唤了一声:“……师父。”

    一只手伸过来,落在他的头上。

    林长鸣六岁开窍,跟自己的师父不算亲近,他们苦乌族规矩甚严,大伙儿画符修行都在一块儿,不像婆娑门,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

    那只手满是血污,摸完林长鸣的头,又摸林长鸣的脸。冰凉的触感从面颊上滑过,林长鸣微微偏开头,他其实比江临斋大一些,又自认是东照山的魁首,在外头威风惯了,突然让人这样摸,有些不自在。

    江临斋眉目舒展,眼眸中终于有了林长鸣的身影。

    林长鸣问:“你醒了吗……”

    江临斋叫他:“间夷。”

    林长鸣一愣,不知道这个间夷是谁,但是他反应很快,猜测这个“间夷”必定也是江临斋的弟子之一。可怜如意郎风光一世,到这时,也只能强撑镇定,别别扭扭地回了声:“……嗯。”

    江临斋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转身往前走。那两把断

    ()    剑挂在腰侧,“叮当”轻响。

    林长鸣脸上沾了血,被雨一冲,青衫都脏了。他顾不得干净,只觉得这人行迹古怪,已经疯了,可是他素来会怜惜人,以为“间夷”必定也死了,所以便由着江临斋带自己走。

    江临斋带着林长鸣走过街道,怪事出现了,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两侧的旗帜酒幡飘动,那些叫卖的、杂耍的高声唱和,行人如织,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长鸣知道,这是封魇阵的“无中生有”,它以江临斋的意念为主,还原了江临斋刚入城时看到的场景。

    “封魇阵通常只有一个布阵人,这次的经历也算是奇闻,”林长鸣说,“我们若是想要破阵杀神,就得意念统一,否则一个世界有两个想法,迟早会乱起来。”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番话太不像“间夷”了,因此——

    他又死了。

    好在这次没有回到街角,而是回到了撑伞的地方。林长鸣一睁眼,无忧剑正悬在喉间,他脱口而出:“师父!”

    这一次自然许多,林长鸣由江临斋拉着,再度走向热闹的街道。他在这死来死去的经历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只要他别乱讲话,并且表现得像间夷,江临斋就不会杀他。

    两个人走过街道,来到一条河边,河上立着个奇绝的河神庙,庙前还有个大鼎,鼎中燃着香。

    江临斋说:“去收拾东西,等天一黑,就带着你师弟师妹们回北鹭山。”

    这是他第一次跟林长鸣讲这么长的话,那语气寻常,人也看着很清醒。

    林长鸣抓着千金笔,思忖着如何回答。他既不了解间夷,也不了解江临斋,只是想到江临斋刚刚的样子,便猜测他们生活中必定感情很好,于是说:“大敌当前,怎么能让师父一个人面对?我不走,我陪你——”

    无忧剑又又又来了!

    林长鸣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这人都为徒弟疯魔了,怎么还听不得一点好话、软话!难不成他们师徒平时都是直接开呛的?

    重来时林长鸣说:“好,师父,你要留就留,我绝不干涉,我马上带着师弟师妹——”

    死了。

    再来一次林长鸣说:“师父,好师父,我求——”

    又死了。

    林长鸣咬牙,在江临斋的注视中绞尽脑汁:“师父你等等我先叫师弟师妹过来你别拔剑他妈的江临斋你真是疯了——”

    死、死、死!

    林长鸣喉咙都要被抹出茧子了,他试图反抗,但是他根本打不过江临斋。那剑越来越快,以至于到最后他还没开口,脖子就先痛起来了。

    “我……”林长鸣已然麻木,他心灰意冷,对江临斋说出一点真心话,“我不行……师父。”

    他等着剑来,可是这次没有。江临斋似有预料,把腰间象征婆娑门的火鱼金饰抛给了他。

    “路上没有我,”江临斋说,“你就是最大的,不要说不行。”

    林长鸣拿着火鱼金饰,鬼使神差地问:“没有你?什么意思,你不跟着一起走?”

    江临斋看着他,握住了剑,就在林长鸣以为这句话又说错了的时候,江临斋把无忧剑递到了他的胸口。

    “这天还没有封完,”江临斋说,“我慢一步来。”

    风卷动衣袖,他浑身是血,林长鸣从没注意到,原来这些血都是江临斋自己的。他忘了徒弟全死了,像是要回到那一天,回到他们刚刚入城的时候。

    他不要他们逞英雄,他要他们走。

    雨在下。

    林长鸣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雨的秘密。这雨之所以会不停地下,是因为河神根本没有死,祂的堕化致使此地灵能混乱,连续的暴雨就是异象。他无法告诉江临斋,因为这代表着江临斋既没有杀掉河神,也没有找回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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