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对酒当歌(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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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

    可最近拿到一套鼠色细条纹的麻制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

    所以我还是活到夏天吧。

    ———《人间失格》

    ———

    深夜的稻妻城,万籁俱寂。

    道路两旁,绽放至荼蘼的樱花树被风吹动。

    于是粉色的花瓣划过夜空,落到地面,和肮脏的泥土混在一处。

    烂成一滩,不分你我。

    肮脏。

    这个国家,如此肮脏。

    就如同燃烧后的灰烬,没有任何用处。

    ———

    嗒、嗒、嗒。

    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花间坂的路口,身着白色水干的少年缓缓走来。

    此时已是深夜,白日里喧嚣的店铺都已关闭,只留空空的档口。

    沿着道路徘徊半晌也没有看到一盏灯火,少年掀起头顶紫色被衣一角,露出精致的面容,带着疑惑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记得这边应当有家料亭才是,是太久没来了么?”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自然不会有人回应少年的疑问,倒是稍远一些隐约有人声传来。

    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怀中,少年白皙如陶瓷般的手指握紧被衣又松开,如此往复了几次,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

    不会有事的,才怪。

    此时若是有天领奉行的官兵——九条裟罗、鹿野院平藏——不管是谁,或者稍微有点道德感的成年人在场,都会拦下少年,并警告他在成年前远离【游廓】。

    因为那是卑鄙者和堕落者的渊薮,寻欢者和放纵者的天堂,是躲在阴影里、藏在视线外,稻妻最阴暗、最肮脏、最低贱的地方——是像他这样纯白的少年不应踏及、甚至永远不该知道的地方。

    是你生活的地方。

    ———

    走过花间坂,跨过小木桥,在某个街角一转弯,喧闹的人声忽然变大——【游廓】到了。

    连排的町屋,被灯笼的光映照的朦朦胧胧;繁复的装潢,刻意使用了普通店家鲜少会用的艳丽色彩;再加上倚在各家店铺前、穿着只到大腿的改制小袖的游女们,可以说,整个【游廓】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暧昧的、甜腻的气息——只可惜对少年毫无吸引力。

    将头顶的被衣拉开一角,迅速地扫了眼周围的情况。在游女们看清他那张过分完美的脸庞前,少年再次遮住自己的面容,快步走到【游廓】角落最安静的一家,推开了紧闭的障子门。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某个懒散地枕在游女大腿上的男性背影。

    与少年自己纤细的形体不同,那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躯体,宽肩窄腰、背肌均匀,隔着和服

    浴衣面料依旧能看出其下起伏的曲线。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男人撑着手肘转过身,支着腮侧躺着——全然不顾这样的动作、使得他松松垮垮系着的浴衣领口大敞了开来,露出大片饱满的蜜色胸肉、结实的小腹,和遍布其上、甚至隐隐蔓延向下的鹤形纹身。

    虽然与人类并不常接触,但在少年稀少的常识中,暴露身体在人类礼仪中是较为冒犯的行为。

    但这位先生看起来却毫不在意陌生人的目光,随手接过另一位游女递来的白瓷酒盏,他挑着眉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哟,来客人啦?要男要女,新客八折哟!”

    ———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少年一时陷入了语塞。

    还好另一位抱着义太夫三味线的游女挺身而出,涂着丹蔻的手指戳着你的胸口抱怨道:“哎呀,阿鹤先生不要捣乱,你这样说,客人岂不是又要被吓跑了!”

    “——小弟弟不要怕,”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转过身,游女半遮着嘴,娇滴滴地问道,“是第一次来么?想要什么样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若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不太知事的未成年,也该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进错了门。

    只可惜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只不通世事的人偶。听了游女的话,他只是表情自然地将被衣从头顶取下,露出被仔细藏在其中的黑色幼猫,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不想要人,只是想给这个孩子找些吃的。请问,你们这里有牛奶么?”

    ———

    少年的话音落地,町屋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捂着肚子、笑得几乎岔了气的男人,一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问着一脸不解的少年:“——哈哈哈,大半夜跑来花街要牛奶喂猫,厉害厉害!我说小鬼,你今年几岁了?家里人没有告诉你花街是干嘛的么?”

    听到【家人】二字,原本还客客气气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蓝紫色的眼睛中透出几分疏离,精致的面容透着隐隐神性冷淡回复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人告诉我花街是什么。”

    “——看来我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并不欢迎我。”

    “——既然如此,多有打扰不好意思,诸位再见。”

    ———

    身着水干的礼貌地鞠了个躬,披上被衣,眼看就要离去。

    在灯光的照映下,那背影似乎与谁的旧影重叠了起来——明明身处最热闹的游廓,却仍旧空虚寂寞。

    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过去。

    什么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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