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真实与虚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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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细微的对话声,江浔终于俯下僵坐许久的身体。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即便我曾经怀疑过,这是否也是虚妄的,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如果连这份感情都是假的,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江浔将脸埋入掌心,折射出冰冷灯光的瓷砖上陡然多出几滴泪水。

    少年在满室寂静中,闷出一声难以扼制的哽咽。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别无他法,我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江浔终于从恸哭之中颤抖地抬起头,泪水打湿他整张面孔,眼中的茫然与恐惧是再浓郁的氤氲水汽也遮挡不住的。

    他望向身边的路炀,如深陷荒漠的旅人发出茫然无助的求救那般,再次问出了那天回校时,在寝室中曾问过的话。

    “假如是你……路炀,”他一字一句,如同命运隔空借声:“你会怎么办?”

    ·

    “好,没事儿,应该的不客气。”

    医生挂断电话长吐一口气,才推着眼镜看向对面俩人:

    “你们老师估计一会儿就到,你准备怎么办?去我办公室静候挨训呢,还是趁着人还没来,抓紧时间翻墙回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瞒天过海过去?”

    “那还是翻墙回去吧,”

    贺止休一派轻松道:“大庭广众挨训还是有些丢人。”

    医生当即被这话气笑,没忍住开口训道:“知道丢人还半夜翻墙逃学,都多大了,要被你哥知道你现在长成这副德行,他得从床上蹦下来追着你打。”

    话音落下,他表情又兀自一变,仿佛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了什么不该提的。

    但不等再作声,就见贺止休轻轻笑了下。

    “今天纯属意外,不过这个点了,宿舍楼都宵禁进不去了,我随便找个地方先睡一宿吧。”贺止休揣着兜道:“晚上麻烦了,下回请你吃饭。”

    医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声

    叹了口气:“得了吧,我一个中年人还能让你个小屁孩请——回头替我跟你爸问声好,最近太忙,等你放假了我再去找你们吃顿饭。”

    贺止休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医院却不得消停,几句话的功夫,远方陡然传来救护车的嘹亮鸣笛。

    再多的言语此刻都来不及,白大褂迎着冷风疾步而去,消失在拐角尽头的急诊室。

    贺止休立在寒风中,眼错不眨地望着眼前尤为熟悉的大楼。

    直至远处纷杂的脚步声与呼喊声逐步远去,只余丝许嗡鸣般动静后,他才长长吐了口气。

    贺止休转身刚准备离开,余光陡然扫见远处电梯缓缓下来一道身影。

    “……路炀?”

    贺止休略微愣怔:“你怎么下来了?”

    路炀双手揣在兜中,闻言只淡淡地扫了眼他:“回去。”

    “你不等老师来了么?”贺止休不由道:“你是因为江浔出现突发状况才不得已带着他翻墙跑来医院,属于被牵连的,老师来了应该也不至于怎么骂你。”

    “我知道,”夜风席卷,路炀逆光走来,不紧不慢地在距离贺止休半米的位置处停步,眼皮也不抬地淡淡补完后半句:“但我不想闻药水味。”

    贺止休不由一愣。

    他下意识正眼望去,半米开外,少年脸上是与平常别无一样的冷淡。

    但不知是一通折腾下来确实太累了,亦或者因为其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贺止休莫名从中窥出几分罕见的倦意与低沉。

    那是来时的路上所不曾出现的。

    贺止休不由敏感问道:“出什么事了?”

    路炀微微一顿,片刻后停在距离贺止休半米远的位置,淡淡道:“没什么。”

    贺止休薄唇微张,似乎还想追问两句。

    但话到唇齿边缘,他又蓦然收了回去,只沉默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然后就着相隔半米的距离,重新将身体转向寒风中。

    远处急诊的动静幽幽传来,护士疾驰的身形与家属的沉闷的恸哭交错出现。

    世界幽寂而匆忙,夜色朦胧却真实。

    贺止休摊开手中的外套,因为刚刚给路炀擦过头发的缘故,衣服内侧尚还是濡湿的。

    此刻经过一路寒风的洗礼,非但没干透,反而摸着跟直接触冰没什么差别。

    然而贺止休却像浑然不觉般迎风套上,接着从兜中掏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边往里敲字,边说:

    “也不知道这个点宿舍还能不能进去,先试试吧,搞不好蹭蹭学霸光环,说不定有点优待……”

    “没用,这个点宿管都锁门睡下了。”路炀忽地打断道。

    贺止休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凌晨一点整。

    这个时间,即便路上再空旷,等回到寝室也少说将近两点。

    别说宿管锁门睡下了,怕是连夜间巡逻的保安都已经打起了呼噜。

    “那怎

    么办?”贺止休不由蹙起眉峰,

    “明天还有期中,

    不能这么熬,实在不行还是继续上去等老师。”

    路炀终于抬眸瞟了他一眼:“你还在乎期中考?”

    “我还好,但你不一样。你妈不是给你下了死令,必须要考得比上次更好么,”贺止休顿了下,仿佛突然想起路炀并没有亲口跟自己说过这事儿,自己不应该知道才对。

    于是他又捎带歉意地冲路炀笑了下:“抱歉,是我问的宋达,他才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不问了。”

    路炀没有说话,大堂灯光落在他背后,影子在他身前拉出很长一条。

    少年眼错不眨地望着远方夜色,过去很久很久,直至贺止休要再开口时,他才终于哑声道:“回家吧。”

    贺止休一愣:“回哪儿?”

    “我家,”

    路炀摸出手机按下确认键,大步跨下了台阶。

    贺止休想过在医院凑合一夜,也想过要是打不到车,干脆来个夜游,直接一路从医院走回学校。

    反正他不在意明天的期中,也无所谓后果如何。

    但千想万想,唯独没想过最后会坐着车去到了路炀的家里。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一处老旧的小区门前停下,车控上方的时间已然走至夜色最深处。

    贺止休没来得及多言半句,另一端的路炀已然刷完一维码,推门下了车。

    这片小区显而易见有些年头了,大门的老旧松垮是昏暗光线也无法遮挡的;

    守门的保安是个小老头,路炀刷着指纹推开门时,小老头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只眯着眼缝瞅了一眼来人,仿佛是在确定走的正门而非偷翻的墙,便又打着呼噜沉沉睡去。

    小区内里光线昏暗,两侧路灯明一盏暗一盏,还明的不清晰,暗的很彻底。

    不过路炀明显早就习以为常,连个顿都没打地长驱直入。

    直到身后的贺止休因为光线昏暗而险些磕上边侧的座椅时,他才像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按开了手电。

    “我以为不能开灯,”贺止休低声说了句。

    路炀头也不回地拐了个弯:“有什么不能的。”

    “都这么晚了,”贺止休跟着拐弯:“怕打扰到人。”

    路炀淡淡道:“老小区,大都是老头老太,早睡了。”

    怪不得一路上健身器材没几个,石凳石椅和棋盘倒是不少。

    大概是周围太安静,贺止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你家里人——”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意识到路炀父亲早已过世,而他妈似乎远在大洋彼岸,所谓的家,其实更多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抱歉,我……”贺止休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然而临到唇边又发现自己似乎无话可说,也没有太多的立场。

    于是片刻的沉默后,有化作了一声低哑地:“对不起。”

    路炀脚步有一瞬的

    停顿,但仅瞬息,他又径直朝前方一栋单元楼走去。

    推开大门时,不锈钢铁门倒映出他平直的唇角,与身后始终保持着半米距离的贺止休的身影。

    “你不用道歉。”

    月光幽幽洒落,身后贺止休跟上后,路炀才松开了手。

    他半是回答,也半是解释地说:“跟你没关系。”

    贺止休猛地一怔。

    路炀却已然率先抬步向前。

    结果刚走到电梯门前,三个硕大的“维修中”霎时闯入眼帘。

    ——老小区的通病,电梯总是隔三差五坏一次。

    今天大概尤为水逆,一口气两部电梯愣是坏了个齐整。

    楼梯使用频率不高,灯光好一层坏一层,幽幽月光从楼道小窗洒入,汇聚脚底,与手电一起照出数道狭窄潮湿的台阶。

    路炀低着头上了足足一层半,刚要拐身踏上下一层,忽地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他不由停下步伐转身望去。

    只见台阶下方的中转处,贺止休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上来的架势。

    “怎么了?”路炀望着他:“累了?”

    贺止休却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那你杵着干什么?”路炀拧了下眉,下意识就想迈下去。

    但还没来得及,贺止休忽然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了过来:“我不敢上去。”

    路炀一怔。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忍住的,就像前几天那样,忍住不与你说话、不去做你不喜欢的事,忍住不碰你,不再试图逾越半点距离。忍住不去问你那个答案,继续做一个不陌生、也不算熟悉的普通同学。”

    贺止休沙哑道:“但是今天下午在超市时,我发现我快到极限了。”

    逼仄窄小的楼梯间万籁俱寂,没有风,也没有光。

    窗外的最后一点月色又一次被游云好巧不巧地遮挡,徒留贺止休站在原地,终于将一路保持的半米距离生生拉成了一米远。

    “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挺叛逆的。我不是第一次抽烟,但其实也很久没碰了,今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会再碰它。”

    贺止休眼错不眨地望着路炀,近乎艰涩道:

    “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靠近你,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些天都这么消沉。所以我背着你悄悄问了宋达,他告诉我说,可能是因为你学习压力太大,毕竟满分七百五,你却被要求考上七百三十八之上,消沉与担忧是再所难免的。”

    “我觉得宋达说的有道理,但我其实也不太相信。”

    贺止休顿了顿,大概是周遭太过沉寂,他不由自主地把声音再次放轻了几分:“七百三十八很难,之上更是很多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分数。但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如果总有人生来注定光芒四溢,那我相信你也一定是其中之一。”

    “无关性别,无关外表,无关任何一切外在因素,”

    天地寂静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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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风却似风,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他眼底蕴着一捧璀璨星火,诚恳而真切地、一字一顿地说:

    “堆满床底的习题册与每个深夜的挑灯,注定了你应该这样。”

    路炀捏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地颤了下。

    “但越是清楚,余下的答案也就变得更加清晰。”

    贺止休喉结沉重一滚,许久后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定那般,于昏暗中强迫自己对上路炀的眼睛,近乎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深埋多日的话,再次问了出来:

    “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吗?”

    路炀没有说话。

    他站在数米之外的台阶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着手机,手电灯光跟随他的手臂垂落而照向台阶。

    老旧的瓷砖折射出冰冷光线,将这方寸之地的沉默衬的愈发冷寂,近乎要凝成冰。

    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风声捶打玻璃,鼓噪沉闷的声音阵阵传来,月光被厚云遮挡,手电也终于因为手机彻底没电,从而自顾自地暗下。

    四面八方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黑暗遮挡了所有视线,包括一米之外路炀的身影。

    贺止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很轻地眨了眨眼。

    “你回去休息吧,好晚了,明天第一场考试在八点半,最迟也得七点半就出发去学校,再熬下去对身体不好,”

    许久之后,贺止休听见自己平静道:“我就不上去了,不太习惯住别人家,刚刚过来的路上看见隔壁有宾馆,我去那里凑合一下。”

    他在黑暗中转过身,抬步朝来时的路迈去,强迫自己不去抬头看向路炀——即便在这满目漆黑中,纵使他如何用力,也不可能看见。

    “晚安路炀,”贺止休迈下台阶,深吸了口气,终于道:“明天——”

    “咣当!”

    重物落地的声响陡然打断所有话语,贺止休下意识抬起头,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股熟悉的柠香陡然扑面而来。

    他近乎下意识抬手想接住什么,但伸至半空又陡然僵住,仿佛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缩回。

    然而路炀没有给他思考时间。

    少年在黑暗中兀自飞身跃下了台阶,须臾间骤然扬手,一把拽住了方才那件不由分说揉搓过他湿发的衣服领口,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将Alpha推止墙壁。

    然后仰头,循着炽热的呼吸,急促而慌乱地吻了上去。

    夜风狂舞,玻璃震颤。

    窗外月色挣扎着试图云后探出头来,厚云却如一张屏障,遮挡了所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悄然凝滞。

    没人知道过去多久,唯有胸膛下剧烈震颤的心脏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以及告知一切的真实。

    “……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或者说,应不应该、能不能告诉你。”

    许久之后,路炀松开贺止休,鼻息是罕见地急促混乱,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难以遏制的喘息,连带抓在衣领上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贺止休低下头,贴住他的额,声音没比他好多少:“那我以后都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路炀呼吸无端又急促了几分。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下好了什么决定,在看不见的地方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下,终于吐出一句简短地:

    “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贺止休不自主地放轻呼吸:“什么?”

    “与你无关是因为我家里的事情并不需要你来道歉,它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为此接一连三地对我说对不起,”

    路炀终于抬起眼,主动望进了贺止休的眼中:

    “还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所以不需要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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