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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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开交,噪子都快冒烟。

    郑氏坐在案几前,点着面前的户帖,仔细核对。她看到一张户帖上的墨汁晕染开,名字被糊住了。她辨认了一会,拿起递到邢秉懿面前,问道:“这张户帖,你可有印象?”

    中上记录着一家的户主年龄人口之间的辛屋关系家产口产以及长相特征

    马人示,sibli,以反应十

    两人身边就算有人帮忙,户贴太过重要,还是得亲自过眼。

    邢秉懿接

    过看了一遍,她也没认出来。再问身边录入的人,他们皆答不清楚。

    郑氏皱起了眉,抱怨道:"可得麻烦了,得照着住址,再重新去问一遍。"

    往户帖上录名的,见是自己出了差错,忙接了过去,道:“郑娘子,这是我的过失,我先拿着,等到忙完后,亲自去跑一趟,保管改好。”

    “也只得这样了。”郑氏将户帖交给他,板着脸道:“以后可要仔细些,户帖等于是赋税,银钱,绝不能马虎了事。”

    那人忙——应下,邢秉懿在一旁没有做声,心里却不那么舒服。

    赵寰将此事交给了她,由她主使。郑氏给她做副手,却经常在旁边发号施令。

    郑氏瞧着天已经转暗,手脚麻利将户帖装好,对邢秉懿说道:“先前周男儿来了,说是二十一娘找我们有事。我们赶快些回去,别让二十一娘等着。"

    邢秉懿哑着嗓子道:"忙到如今,我实在口渴了,得先喝口水。二十一娘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会责怪我们。”

    郑氏嗔怪道:“瞧你这话,好似我在越俎代庖,出言怪罪了你一样。喏,”她提壶倒了碗茶汤递过去,“这碗茶,我亲自给你赔罪,你可大人大量,别与我置气。”

    邢秉懿望着递到面前的茶碗,接吧,总觉着堵得慌。不接吧,显得她小家子气。

    左右都不舒服,邢秉懿到底接过茶碗,勉强喝了口便放下了。

    郑氏见邢秉懿一言不发,伸手拿过了放在案几上的户帖,笑着道:“这户帖一天比一天多,不管再晚,二十一娘拿到手后,都得仔细看过,真是比我们还要辛苦。"

    邢秉懿干干说了句可不是:“二十一娘向来辛苦,能者多劳。”

    郑氏呵呵笑,道:“我最听不得能者多劳这句话,能者好似就必须该辛苦,其他蠢人就天生该躲懒。我觉着啊,这能者,该做的是,蠢人不能做的事情。蠢人得有自觉,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很有理,邢秉懿如何都挑不出毛病。可她此时听起来,很是刺耳。

    这段时日,她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在康王府里,管家理事时的辛苦。不是身体上的辛苦,而是说不出的疲惫。

    进了宫殿大门,廊檐下已经点起了灯笼。不知从何处斜伸出来的杏花,

    花谢了,青石地面上铺满粉嫩的花瓣,在氤氲的灯光下摇曳。放眼放去,满是春日的美好。

    邢秉懿脚步微顿,凝望着杏花,久不忍踩上去。

    郑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道:“金明池里种了好些奇花异草,以前各种花开花谢,我从未仔细瞧过。说起来也不怕刑娘子笑话,我自幼家贫,看到金明池的花草,总在算着能价值几钱。刑娘子可是在心疼落花?"

    邢秉懿抬头看了郑氏一眼,毫不犹豫踏了上去,道:“万物皆有灵,我向来喜欢花花草草。倒不是心疼落花,我是在感叹,这一忙,春日倏忽就过了。”

    郑氏道:“忙才好呢,只不能忙中出错。二十一娘累得很,我们得打起精神,别给她添麻烦。”

    邢秉懿头一阵阵跳着疼,到了大殿前,她将户帖交给郑氏,道:“劳烦郑娘子拿去交给二十一娘,我先回屋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郑氏接过户帖,忙关心地道:“我瞧着你是累得慌,且回去吧,我会与二十一娘说。”

    邢秉懿勉强挤出一丝笑,转身往后院走去。夹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窸窸窣的脚步声。她不觉着害怕,难得安静下来,她终于能长长喘一口气了。

    院子里除了她之外,还住了赵青鸾,腿伤未愈,还在屋子里养着。

    一进院子,刑秉懿就闻到了飘散出来的药味。她见赵青鸾屋子亮着灯,走上前掀开门帘,探头进去问道:“今日可好些了?”

    赵青鸾动了动腿,答了句还好,诧异地道:“她们都去二十一娘那里了,九嫂嫂怎地还在?”

    邢秉懿道:“我回来洗漱一下,等下就去。”她迟疑了下,问道:“你怎地没去?”

    赵青鸾指了指腿,道:“我腿不方便,二十一娘不忍让我折腾,先前来了一趟,将事情跟我说了一遍。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我当即就回绝了。"

    邢秉懿微微拧眉,问道:“究竟是何事?”

    赵青鸾满不在乎道:“南边来了人,说要迎帝姬娘娘,还有以前那些工匠官员回去。”

    邢秉懿愣住,脱口而出问道:“你如何回的?”

    赵青鸾冷笑道:“当然是不回,被卖了一次,还得巴巴送回去,再被赵构卖一次不成!”

    邢秉懿怔楞了下,道:“那也是。你好生歇着吧,

    大家都在等着,我得赶紧去了。”

    回屋用凉水洗漱了下,邢秉懿清醒了不少。出了门,夜风吹来,她不由得拢紧了衣衫,暗自淬了声。

    北地春日的风,恁地烦人,都快入夏了,还是凉嗖嗖地,令人烦躁。

    邢秉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记得当年被送入金兵营寨,也是在春日。

    金兵围城,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城里的百姓缺乏柴烧,冻死无数。

    民山的珍稀树木,亭台楼阁,被百姓们全部砍掉拆走。

    因为拥挤,争抢,百姓再次死伤惨重。此时,死人再寻常不过,无人关心。

    城里不但缺柴,还缺粮食,死掉的人,或者活着的人,他们的肉被人拿去贩卖,趁机敛财。

    而她们这些女人,踏进了坠入十八层地狱之路。邢秉懿已经不记得,她究竟是如何走到了大都。

    兴许太过悲惨,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只恍惚记得,周围到处都是哭声。呼吸间,永远充斥着脏臭,以及腐烂的气息。

    邢秉懿拾手抚上小腹,这里总是不时下坠,隐隐做痛。她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闭上眼,深深颤栗。

    好累啊!

    赵寰等到邢秉懿进屋,见她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关心问道:“九嫂嫂可是身子不舒服?”

    屋子里已坐满了人,这时都朝她看了过来。邢秉懿赶紧坐下,答道:“还好,我没事。对不住,我来迟了,让大家都等着我。”

    赵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让周男儿给她上了热茶,扬声说了汪伯彦来的事情。

    屋内众人听了,神色各异,彼此之间看了看,一时都没人开口说话。

    赵寰神色如常,笑着道:“眼下北地,包括燕京的情形,大家都清楚不过,随时会起战乱。不只是金人,还有虎视眈眈的西夏,以及在更北之地的鞋地朝部。其中的黑鞑朝逐渐崛起,亦不容小觑。一旦战起,北地就首当其冲,被卷入战乱之中。南边有北地挡着,只要他们不做死,就可以太太平平。你们回去之后,比留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安稳。我经常说一句话,大家能活着,真的很不容易。这辈子还长,以后更得好好活着。你们知道我的性情,只会尊重你们的选择,绝对不会责怪。”

    大家都怔怔看着赵寰,屋内鸦雀无声。

    赵

    寰温和地道:"此事重大,你们先回去好生考虑。等考虑好之后,来跟我说一声就是。"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赵神佑咚咚跑到赵寰面前,胖了些的短胳膊搂着她,小脸绷紧,严肃地道:“姑母,我不走。”

    赵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写字,别与三十三娘一起淘气。”

    赵金铃跟在赵神佑身后,见状脖子一缩,飞快说了句我可不走,生怕赵寰抽查她的功课,拉着赵神佑一溜烟儿跑了。

    赵寰望着空下来的大殿,手指一下下曲起,又张开,不断练习着灵活性。

    有多少人会走,又有哪些人会留下呢?

    赵寰摇摇头,将此事暂时抛之脑后。铺开案几上写完的信,再次读了一遍,折好放进信封里。

    提笔在信封上,工整写下虞彬甫启。看着信封上的名字,赵寰嘴角上扬,缓缓笑了。

    去留随意,她是缺人,大宋却从不缺有识,又有志之士。

    看人性,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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