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太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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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稍缓,主子说得也有道理。

    “母后那边呢,如何说?”趁着流萤整理思绪的功夫,赵嫣又问。

    流萤挑开车帷一角,见东宫卫和内侍都远远地跟在马车后,四下并无外人,方低声道:“东宫三师的事,娘娘难以插手,不过挑个信得过的伴读倒不难,以后殿下在崇文殿也能有个照拂。”

    流萤身为宫女,并无踏入崇文殿服侍的资格,每次都只能于门外等候,的确不方便。

    身边还是得放个自己人才安心,赵嫣若有所思。

    好在下月初一便是冬节,宫中例行祭祀酬酢。她记得每年此时,各府王孙世子都会入宫赴宴。

    或许,是个物色人的机会。

    脑中闪现那本藏在暗格中的《古今注》,赵嫣眸光微动,佯做不经意道:“今日听文太师提及,有个叫沈惊鸣的不错,他是何许人?”

    听到这个名字,流萤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赵嫣将她这点微小的情绪收归眼底,便知自己赌对了。

    此人果真和东宫有牵扯。

    流萤似是在犹疑该不该说,许久方道:“沈惊鸣乃前吏部侍郎之子,是左丞相李大人的得意门生之一,与洛阳名门之后周及并称‘李门双璧’。”

    听到“周及”的名字,赵嫣额角一阵抽搐,华阳行宫就学的不堪回忆争先涌上脑海。

    抬手挥散思绪,赵嫣回归正题:“我记得吏部有母后的人,那若让这个沈惊鸣成为东宫伴读呢?”

    流萤欲言又止。

    “怎么,他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的问题。”

    流萤声音低了些,“而是这位沈公子,已经过世了。”

    “死了?”

    赵嫣诧异,“何时的事?”

    流萤道:“七夕夜游灯,坠水而亡。”

    死在兄长过世前一个月,这么巧?

    线索还未开始便断了,赵嫣不免惋惜。

    流萤瞥见主子的神色,便知她心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抿唇片刻,低声劝解道:“太子是因病而亡,殿下只管做好本分即可,切莫引火上身。”

    因病而亡……

    赵嫣轻嗤。

    “你与母后不必紧张。东宫无权无势,眼下连个能用的幕僚都没有,以卵击石非明智之举。”

    赵嫣别过白皙精致的脸,眸色通透道,“我有自知之明。”

    她心中盘算,殊不知崇文殿中已是另一番愁云惨淡。

    年过七旬的太子太师伛偻坐于书案后,水晶叆叇平搁在案几上,压着一份素白绢纸。

    大太监亲自添了热茶,见他坐了半天未动,便笑问道:“文太师在看什么?”

    老人家才回神似的,捋须抬抬下颌:“殿下的文章。”

    太子殿下的文章?

    大太监面露疑惑,可这份绢纸不是空白的么?一个字也没有呀!

    文太师并不做解释,正是一字不写才显精妙啊!

    他一辈子辅佐了三代储君,门生无数,讲过的经史子集数车之计,从未有人提出如太子今日这般的疑问。

    面对太子殿下标新立异之言,文太师只能尽职尽责地劝勉他:君子就应该牺牲自己的欲望与喜乐,维护礼教法度,为天下人谋福祉。

    文太师苦口婆心让太子殿下多多效仿先贤,克己复礼。甚至搬出了自己前两代辅佐的储君,极力称赞,言辞间难掩自豪之意。

    然而殿下当时是如何说的呢?

    “孤让老师失望了。”

    少年一副病弱可欺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可说出来的话却耐人寻味。

    “但孤是个有思想、有血肉的活人,成不了谁的复刻。”

    太子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来,诚恳道,“孔圣人还主张‘因材施教’,要根据不同人的性格进行教学呢。若老师教了三代人,用的却是一套标准,教出来的学生千篇一律,与呆板的泥人何异?”

    轻言轻语,却字字珠玑。

    仔细想想,历来东宫三师,哪个不是将储君当做泥人捏造?

    就连文太师自己这一生,也都在致力于给太子灌输自己的理念,力求将白纸般干净的少年培养成推行自己政论的工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因材施教’。

    太子殿下休养这数月,果真成长了,也有主见了,竟能看破个中玄机。

    文太师惊惶之余,更多的是为人师者的欣慰。

    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何必再深陷政治泥淖中而忘本心?

    胸中豁然开朗,文太师轻喟一声,颤巍巍拄杖起身。

    殿外暖阳正好,枯枝残雪之下,孕育着来年的万物争春。

    ……

    “文太师致仕了?”

    东宫寝殿内,赵嫣披衣盖住裹胸的生绢,眨眨眼道,“好端端的,他老人家为何要辞官?”

    “这得问殿下您。”

    流萤利落地给她套上繁琐的衣物,束好白玉腰带,“据说文太师昨日从崇文殿里出来,便直接去了太极殿,以年迈体衰、颐养天年为由请辞。”

    “并未谈及东宫,说明他老人家还是懂得分寸的。”

    赵嫣并不知晓文太师主动请辞的“分寸”,来源于她那份阴差阳错的空白试卷。

    心道文太师的确很老了,眼花耳聋,每次需伛偻身形,将眼睛贴在叆叇上才能看清字,她见了都觉得脖子疼。

    坐在镜前束发,赵嫣又问:“父皇同意了?”

    流萤点头:“文太师言辞恳切,圣上不得不同意。”

    “文太师都辞官了,孤还得去崇文殿。”

    赵嫣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巴掌大点的脸庞上略染苦闷,“东宫三师,今日要应付的是哪位?”

    “奴婢不知。”流萤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皇后娘娘那儿应该得到消息了才对,怎会到现在还没动静?

    赵嫣拧了拧眉,又很快松开:“去了就知道了。”

    崇文殿,轩窗半开。

    赵嫣看着倚坐在太师椅中的高大身影,霎时如五雷轰顶。

    年轻英挺的男人身着一袭暗色常服,左臂文袖,右臂武袖,容颜如玉雕琢,于座中微微抬眸。

    那双眼睫浓长的眸子一打开,夺魄般慑人,波澜不惊道:“即日起,由本王兼任太子太傅,司教导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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