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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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意识觉得老板的话立不住脚,断州王那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心境俨然与和尚不相上下,真的会因妒生恨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老板和皎皎好似都给忽略了——裴寒卿当年与储君失之交臂,是因为他言语上的障碍。

    断州王卓尔不群,唯一的毛病便是“一次最多只能吐两个字”,但他不仅拒绝医治,甚至还拒绝圣君为他医治。

    他真的会因觊觎王位而暗害义弟吗?

    但纵使小荻玲珑心思千回百转,在此时也是不会多说的,毕竟沧海都能变成桑田,人若有心境变化,可太正常了。

    在这沉默的背景下,门外由远及近的吵架声便愈发清晰起来。

    “风初醒,你有臆症吗?作为前任道侣,你就该像死了一样,但你三天两头在我面前晃悠,还反问我有没有在你识海里放真元保护你,你……”支镜吟似乎被气笑了,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你有病吧?我巴不得与你划清界限,巴不得你早点死,滚一边自作多情去!”

    门内,三人两两对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门边。

    只见门板后从上到下齐刷刷探出三对眼睛,盯住了远处走廊拐角处的二位,时诩甚至贴心地为他们仨施了个障眼法。

    江纤尘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什么叫‘在识海里放真元’?”

    小荻回忆一息,解释道:“在秘境里我与戮州王遇到了危险,危急关头是缚州王的黑雾救了我们,那黑雾是从戮州王的识海里钻出来的,约莫戮州王来找她就是问这事。”

    风初醒脸上一瞬间闪过受伤的神色,那双湛蓝的眼里雾蒙蒙的,但他舔了舔唇,笑了一声后,脆弱便消失了,嘲讽的神情与支镜吟不相上下:“你巴不得我早死,巴不得与我划清界限,但你真的能干干净净抽身么?”

    他猛地扯住支镜吟手腕,抬手箍住支镜吟脖颈,迫使她仰起头,拇指按在原本是喉结的位置:“难道你每次照镜子,见到现在这副不男不女的鬼样子,不会想起我么?支镜吟,我真没想到,你为了与我断得干净,连性别都不要了!”

    时诩:“……”

    小荻:“……”

    江纤尘挠挠脸:“……哦,你们不知道,镜吟原本是个男孩子……也不对。镜吟说她们一族原本是没有性别的,她那时被风初醒捡回去,看风初醒模样好,便精那个虫上脑,照着他喜欢的样子化了形,化成了一个弱柳扶风的男孩子。后来与风初醒决裂后,想着与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又照着我化成了一个女孩子。”

    时诩斜着眼睛,忍不住竖起拇指:“想做男人便做男人,想做女人便做女人,这居然也行?!不愧是鬼!”

    江纤尘黑沉的眼珠一转,疑道:“什么鬼?”

    时诩含混着岔过去:“你听错了,看戏。”

    远处,支镜吟一巴掌毫不留情落到风初醒脸上,打得他踉跄一步,一道血痕从唇角蜿蜒。

    支镜吟嫌恶地擦着脖子:“别拿你那脏手碰我!我能不能干净抽身不知道,但我每次照镜子,的确没有想起过你。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通常不会主动去回忆自己这段恶心的过去,毕竟谁都不愿意想起自己有过一个与别人双修的前任吧。”

    时诩:“……”

    小荻:“……”

    江纤尘冷哼一声,听着语气,愤怒不亚于支镜吟本人:“世人只知道他们曾是道侣,现在分开了,但不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大概十几年前,那个王八蛋去孽州参加宫宴,睡了孽州王一个小妾,事后还极没担当,非说自己被下了药。”

    关于风初醒青年时的风流事迹,魔域无魔不晓,所以当他浪子回头、收心与一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结了合籍魂印后,还成了一段良缘美谈。

    可惜昙花一现。

    小荻叹了一声,点评道:“唉,多少不懂事的姑娘少年都梦想着做浪子停靠的岸啊,可浪子即便上岸了,难道就不能再回海里么?找道侣真是一场博弈。老板,若我以后被道侣辜负了,你会不会帮我揍回去?”

    时诩慈爱地摸了摸她狗头:“当然。”他顺手又摸了摸干女儿的狗头:“日后你被欺负,爹也会帮你揍回去的。”

    江纤尘无语地拍开他的手:“爹,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风初醒面色蓦地变得苍白,支镜吟一字一句宛如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戳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他禁不住背过了手,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做过辜负你的事,当年那件事我仍在查,如今已有了些线索,再给我些时间,我会给你交代的。”

    支镜吟冷笑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给你时间?”

    说罢,她转过身,随意摆了摆手:“我没空跟你玩过家家,也不在乎你的交代,我只需要你从我眼前消失。你别忘了,我如今是女子,你若再如登徒子一般缠着我,可别怪我去求圣君讨一个说法了。”

    风初醒肺腑冰凉,无力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她的背影渐远,捏住眉心。

    又是这样。

    她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分别也决绝,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头便去了离戮州最远的缚州,自此,他再也没得过她半分好脸色,也再也没有与她好好说过一句话。

    明明今天来找她,不是为了吵架的。

    刚入奚州,时诩便对他转达了江冽的话,他左思右想,清楚知道支镜吟这个傻子玩不明白诡计,在这场与鬼有关的阴谋中,极可能被利用了。

    他担心她受牵连,想来问问她身边最近有没有出现怪事而已。

    怪就怪在他太贪心,非要给识海里那抹保护他的黑雾讨个说法。

    风初醒自嘲地偏开目光,也转过了身,朝反方向走去。

    支镜吟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消失,再回头,已看不到风初醒的影子了。

    她长舒了口气,轻轻将门推开一条小缝,然后从门缝里见到了腰板挺直坐在凳子上的三位,三位对上她的视线,一齐摆了摆手,朝她打招呼。

    “……”

    支镜吟迈步进门:“皎皎,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一进奚州江纤尘便发病了,亏得时诩反应快,一道昏睡咒拍在江纤尘脑门,让她没来得及痛苦便睡了过去。

    “我不难受啦,镜吟你也别难过。”江纤尘牵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亲昵地靠了过去。

    虽说支镜吟拿得起放得下,但很难讲她会不会被垃圾污染心情,想到这里,江纤尘拍了拍支镜吟的手臂:“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不教任何人给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啊。”支镜吟挑了挑眉,继而笑道:“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很开心啦,也不知为什么,我刚明明心情极其糟糕,看天看地都不顺眼,但一见你便又舒畅起来,就好像……”她努力想了想,用了一个于她而言十分有文化的比喻:“羁旅的人回到家乡一样,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了。”

    江纤尘笑着拍了她手背一下:“太夸张啦!”

    并不夸张。

    支镜吟永远不会忘记,那年荒原上,迎着风雪朝他走来的姑娘那坚定又明亮的眼神。

    那年他与江纤尘仅仅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酒肉朋友,在得知他被道侣背叛、开始自暴自弃后,她千里迢迢从无罔宫赶来,把他从雪堆里拎出来,一巴掌掴在他脸上:“若我有你一半的修为,有你一半的天赋,我立刻推翻我爹,自己做魔君去!我怎么都想不通,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甘愿委身于一个垃圾做他的宠物!你以为他与你结了魂印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吗?你以为他说爱你便会永远爱你吗?太可笑了支镜吟。”

    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山顶,指着远方连绵的城池,哑着嗓子道:“当你站到顶峰,还看得到风初醒吗?”

    看不到了,但别的风景也映不到他的眼睛里,支镜吟心如死灰,不言不语。

    江纤尘噎了片刻,也不恼怒,继续问道:“除了风初醒,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喜好了吗?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可他就是为风初醒而化形的,彼时支镜吟想回答“没有”,但话到嘴边时又飞快改口:“你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有啊。”江纤尘把鬓边被风吹散的乱发捋到耳后,迎着天光冲他嫣然一笑:“我想要天下大同。”

    闻言,支镜吟长长久久地沉默下来:“……”

    先不提她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公主,读书三行便会睡着,哪里学来的这种思想?支镜吟用尽毕生的力气,才把喉咙里那声笑憋回去,继而小心翼翼地,用尽量云淡风轻的话问道:“你知道这四个字凑在一起,说得是什么意思吗?”

    江纤尘那宛如神女的高深面具还没戴热乎,便咔嚓碎裂,她气急败坏地皱起鼻子,觉得十分伤自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问完越想越气,狠狠给了他一拳。

    “怎么会呢?”支镜吟按住火辣辣的手臂,讪笑道:“是我不理解,所以想要你解惑。”

    又打了一拳后,江纤尘大人有大量地哼了哼,表示不跟他计较,认认真真道:“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当天下大同得以实现,便不会再有龃龉,不会再有战争,届时父王便没有理由再阻止我去人间界与妖族玩了,我便可以游遍天涯海角,吃遍天下美味,晒到每一个角落的太阳!”

    她如此解释,支镜吟便懂了——原来这是吃喝玩乐的更高级表达。

    支镜浅浅扬起唇角,听着她飞扬的声音,看着她光彩熠熠的眼眸,突然就不怎么难过了。

    他没有愿望,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该守护这个姑娘的愿望,陪她一起晒遍各处的阳光。

    于是他重塑肉身,也变成个姑娘,打算永远陪着江纤尘。

    江纤尘挽着她手臂,把她唤回神,笑眯眯道:“我又想了想,也不算夸张,因为我们本就是家人嘛。”

    时诩扯住自己的袖子捂住脸,悄悄对小荻传音:“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吗?”

    小荻默了默,此地无银地强调道:“皎皎确实喜欢男子,缚州王也确实喜欢男子,老板你不要多想。”

    时诩:“……”

    他没多想,只是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奇怪。

    支镜吟可是恶鬼啊,哪来的什么“羁旅之情”!

    支镜吟打了个喷嚏,嘀咕了一句“谁在骂我”,拨开了江纤尘的手,正色道:“见你没事我便安心了,皎皎,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江纤尘问道:“你要去哪里?”

    支镜吟沉默半晌,含糊道:“去趟断州。”

    “去找我义兄吗?”

    “唔,找。”她是要找裴寒卿的,所以不算骗人。

    江纤尘坐直身体,看了看时诩,又看了看支镜吟,为难道:“可以不去吗?我们刚知道了一件事,义兄他可能……”

    “咳咳。”一阵咳嗽声适时打断了江纤尘的话,小荻很有眼色地给时诩倒了一杯茶,一边递过茶杯一边顺着他的背:“怎么了老板,你着凉了吗?”

    此话果然吸引了江纤尘注意,她的目光也跟着看去。

    “没,呛了一下而已。”时诩润了润口,对支镜吟道:“断州离这里不远,你若即刻出发,约莫明日酉时便能到。寒卿素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夜里才能在城中抓到他片刻,白天想找他可不容易,珍惜每一息的时间,尽快上路吧。”

    闻言支镜吟点点头,化成一道黑雾消散在原地。

    等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江纤尘才抿抿唇,问道:“干爹,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镜吟?”

    时诩:“如今一切只是猜测,若误会了寒卿,岂不是徒增他们的嫌隙?外人巴不得魔域四将斗得你死我活呢。”

    江纤尘垂下头:“爹说得对,是我草率了。”

    “别多想了。”时诩再次摸了摸她脑袋:“你小憩片刻,休息休息,我带小荻再去秘境外转转,看看有没有你哥的消息。”

    “嗯。”江纤尘乖巧地爬上床,小荻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她枕边放了一道符咒:“若有什么事,你便捏碎这道符咒,我和老板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好,你们去吧。”

    小荻朝她笑了笑,关上门,时诩为她布了一道结界,使门只能从里边被拉开,想了想又落了一道匿息符,将这间房彻底隐了起来,才满意地带着小荻离开。

    江纤尘仰面躺在床上,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苦思冥想,突然发现自从她醒来便再没见到小太阳他们。

    难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可还没道别呢!

    江纤尘气得踢了一脚被子,发誓再也不和小太阳好了。

    她一边怄着气一边翻过身,把双手垫在了侧脸下,刚闭上眼睛,便听叩门声响起:“皎皎。”

    是支镜吟的声音。

    江纤尘收回握住符咒的手,坐起身,不确定地问:“镜吟?你怎么回来啦?”

    支镜吟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想来想去,决定不走了。”

    “太好了!我本来便想劝你别去。”江纤尘快乐地下床,几步跑到门边,拉开门给了支镜吟一个拥抱:“你就在我身边哪都别去,等哥哥出来后,我们一起回宫,今年的年节你留在宫里和我一起过吧,我带你去放宫灯。”

    支镜吟僵了一瞬,肢体不甚协调地推开她,笑道:“好啊,刚刚我发现城里有一家很漂亮的风筝铺子,这些凡人的手艺巧得紧,非灵力变幻所能及,我们去买一些带回去吧。”

    “可是干爹嘱咐我等他回来,若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这好办,我给他留封信就行了。”

    只见支镜吟手指翻飞,一息间,一道闪着灵光的印成型,落在了桌面上:“待他回来看到这个,便不会担心了。而且我们去去便回,说不定比他回来的更早呢。”

    江纤尘闻言不再忧虑,理了理头发,高高兴兴地跟在支镜吟身后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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