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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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能清晰的察觉到,经脉里的内力在慢慢流逝。

    他的境界跌落的极快,从一开始的天衡境巅峰,快掉到了开阳境。

    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滋味,他尝到了——

    生不如死。

    这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像生生断了他的脊骨,逼着他在地面宛如虫子一样蠕动。

    父亲、璟决……很多人都想拉他起来,他却一日比一日昏沉。

    人在绝境下,会生出很多阴暗的情绪,这些阴暗的情绪叫他忍不住自厌,厉宁封开始不吃饭,不说话。

    短短十天,便骨瘦如柴,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这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是十几日前他寄给师父的。

    是老侯爷拿来的:“这封信几日前就送到了,只是一直担心你,就忘了,今天刚想起来。”

    厉宁封等他走了之后,勉力拆开信封。

    上面字迹依旧,除了一两个难写的字笔锋略有颤意——

    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

    师父应当是剑客,剑客的手素来很稳,笔锋微抖,是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

    信上回答了他问的问题,言辞简洁温和,却在结尾多添了一句话:[生死有命,蜉蝣天地亦是无憾一生,为师身体康健,无需补阳的各类补品。]

    厉宁封莫名弯了弯唇。

    他只是习惯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师父留一份。

    生死有命,蜉蝣天地亦是无憾一生……

    他默念了这句话。

    他厉宁封,十九年骄傲如旧,驰骋沙场的小将军,曾看着雪原和荒草大地发过誓,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不想苟且偷生的活。

    他不想砍去自己的腿,在一隅之地囚困此生,如果真的注定死亡的话,死前的每一日,都是他在这世间屈指可数的时间。

    厉宁封眼眶微湿,哑声道:“……来人!”

    外面小厮飞快进来。

    厉宁封说:“告诉父亲一声,晚饭我想和他一起吃。”

    -

    次日,连慎微下了朝回来,就听明烛说了小侯爷振作起来了的事。

    明烛擅长隐秘,这几天一直替他在侯府周围盯梢,重点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当然也把厉宁封的一举一动默默记了下来。

    连慎微换了衣服,笑道:“风恪,你可满意了?”

    “……”风恪冷冷道,“你满意就行,管我什么事。”

    知道拦不住连慎微,他就趁着这几日的时间,研究出了三幅药方,一幅是给姓厉的那小子配套用的,另一幅他会磨成药丸,剔除成分,给连慎微补血用。

    最后一幅,是能叫连慎微少放点血的药。

    不过有些副作用,少不得叫姓厉的小子受点苦了。

    连慎微:“什么时候开始?”

    “得了,”风恪

    已经平静了很多,说,“着急投胎还得有个正当理由吧,你也得给我一个正经身份,不然人家凭什么信任我。”

    江湖中找风家传人的人数不胜数,他不能以风家的名义出现在这里,一则是因为他自己觉得麻烦,二来是因为连慎微。

    早年间连慎微行走江湖,虽多以斗笠遮面,可难保不会引来江湖的一些老朋友,万一被发现了,才真的好玩。

    连慎微:“你放心,他会相信你的。”

    -

    又过五日。

    忠义侯府来了个戴着木质面具的怪人,自称是小侯爷师父的朋友,来送信的。

    厉宁封看了信,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话:

    [已知你近况,浮猋乃为师之友,医术高超,或可一试。令,浮猋性情古怪,且顺他心意。]

    看完信,厉宁封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抬眸道:“您……”

    风恪凉凉睨他一眼,“在下浮猋。”

    浮猋,疾风之意也。

    刮死你个臭小子。

    老侯爷也看了信,是知道自己儿子有这么一个师父在的。

    尤其宁封这位师父的字迹洒脱,每次看见,他都能想起来三年前在边疆收到的那封来自那名江湖侠义之士的信。

    笔迹虽有些差别,但总体而言颇为相似,观字察人,想来都是光明磊落之人。

    老侯爷当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请浮猋先生救治!”

    风恪避开他这一礼,守着风家的规矩,冷冷淡淡:“未治愈病人,不受礼。老侯爷且先离开罢。”

    老侯爷很快便给他腾出了一个方便治疗的空间。

    风恪对厉宁封的腿部情况很了解,仔细看了没有别的突发情况,便从背着的木箱子里,轻手轻脚拿出来一罐血。

    小厮按他的吩咐打了一桶热水。

    桶深能没过小腿。

    风恪在里面撒了药材,言简意赅:“泡。”

    水还是滚烫的。

    厉宁封没半点犹豫,艰难地撑着床沿,把腿放了进去,他脸色瞬间苍白。

    风恪把那罐血分出来一小杯,其余的全部倒进了桶里。

    下一秒,厉宁封就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疯狂撕咬着,水桶里面的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腐烂的气息,夹杂着药香,隐约有些邪气。

    厉宁封看着他手里的罐子:“这里面装的是……?”

    风恪冷笑:“人血。”

    见厉宁封神色骤变,他慢悠悠补充道:“药人的血。”

    厉宁封:“药人?”

    他好像隐约在哪里听见过这个词。

    “不知道啊?我给你解释解释,”风恪慢悠悠说,“这药人,就是人被不停的喂毒,吃解药,再喂毒,割开经脉,往里面放一些可爱的小东西……成功活下来的,血液就是最珍贵的药物。”

    “药人也分三六九等,给你用的,自然是极好的。”

    其实在他们风家也是有药人的,都是买来的,他们不买,也会有别人买,甚至多得是活不下去的人,想主动被炼成药人。

    在他们这些医学传家的家族中,药人还有其他的名字,叫血畜、血奴,那就不算人了,轻贱得很。

    风恪最初发现连慎微被炼成药人之后,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后来逐渐平静下来,不往这方面想了。

    可是昨晚他见连慎微往小罐子里放血,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活人气,还没捂热乎几天,眨眼就散了。

    虽然知道意义和目的都是不一样的,但风恪无可避免的想起了风家那些药人放血的场景——

    在他从小受到的熏陶里,这就是一种对自己身体的轻贱。

    他无法将‘血畜’、‘血奴’这样的被命名为低贱肮脏的字眼和那个长身玉立、曾经拂剑吹箫的青年关联在一起。

    风恪控制不住自己不生气,一口气梗在心头,堵得他几欲吐血。

    不知为何,厉宁封从这位浮猋先生话音里听出了些许怒意。

    他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药人这个词了,高祖在位时期,痴迷炼丹,豢养药人,以血入药,不见成效,反暴毙身亡。

    厉宁封第一次听见如此细致的药人释义,觉得残忍无比,可这又是救他命的东西,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风恪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想法摸了个七八成:“别瞎想,也不要乱问,坏了江湖上的规矩,到时候,你师父难办。”

    厉宁封心中微凛,不再去想了。

    他身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出,虚弱道:“浮猋先生,我这双腿,还有救吗?”

    风恪:“能。”

    他语气太过淡然,反而叫厉宁封愣住了。

    这位叫浮猋的先生盯着他,眼底的讥诮褪去,目光变得暗而冷。

    风恪:“你可得永远记着,是你师父让我救的你。”

    连慎微如今的身份,是站在厉宁封对立面的,不过他可不管这些,如果有一天,这小子做了什么欺师灭祖、对不起他发小的事。

    他年龄比连慎微大些,也不介意以世伯的身份,让这小子的腿,永远都站不起来。

    厉宁封还没从自己的腿能恢复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便下意识敛了神色,严肃道:“师父大恩,厉宁封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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