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年夜,城隍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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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晶莹水珠汇聚滑落,又有两行虬劲的句子渐渐浮出。

    这一次,居然是半篇残诗。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此话,与你倒也相合。”

    燕王白行尘随口念出,颔首笑道:

    “你再弄下去,无嗔老方丈就该心疼了。

    这块无字碑,平时香客想看都看不着,更别提动手摸了。”

    纪渊有些恋恋不舍,他每一次抹掉字迹,都能汲取颇丰的道蕴。

    最后合拢五指,发力一按,半篇残诗倏然隐没,成了斑驳模湖的六个大字。

    “宁作我,岂其卿。”

    纪渊轻瞥一眼,咂摸几下其中滋味,最后收回眸光。

    “本王看你法体即将铸成,不妨多磨一磨胸中的意气,寻人打个架。

    像韩国公家的虞二郎,这人是个武痴,没什么多余心思。

    找他练练手,就很合适。”

    白行尘出言指点道。

    他身为五境宗师。

    灵觉之敏锐。

    彻底放开的情况下。

    方圆数十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

    怎么可能感应不到大雄宝殿的气机交锋。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这人杀性颇重,凌厉森寒,全身上下瞧不出半点佛性、半分禅意。

    结果却是皇觉寺隐脉传人,修的还是横练神功,《不动山王经》。”

    白行尘往真容院外走去,似是有些感慨道:

    “这样一想,你还跟我们白家颇有缘分。

    圣人跟皇觉寺存着一段香火情,母后也时常去那里敬香。

    你成了临济大师的衣钵传人……难怪太子愿意重用。”

    …

    纪渊笑了一笑,并未作声。

    他与杀生僧的相识,更多是命数吸引。

    若非【阴德】生效,岂能这么简单得到佛门宗师的垂青。

    与燕王白行尘一起走出山门,洛与贞的马车早就恭候。

    看来牵动天京目光的文武魁会,也已经散场了。

    “见过燕王殿下!”

    看到一袭常服的白行尘,洛与贞连忙弯腰拱手,表现得毕恭毕敬。

    “洛三郎,好多年不见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听你爹说,打算给你分一批人手,前往辽东行商?”

    白行尘双手负后,笑吟吟问道。

    众所周知,通宝钱庄的洛家是皇亲国戚。

    本就跟东宫、燕王府来往颇多,关系亲厚。

    彼此之间的讲话,便有些唠家常的意味。

    “正是,父亲大人讲,玉不琢不成器。

    若再把小子养在天京城胡作非为,迟早都要废了,所以就磨练磨练我。”

    洛与贞凝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依我看,你这一次打通辽东商路,估摸着没什么问题。

    有旁边的太岁煞星保驾护航,那些绿林响马只怕不敢妄动。”

    白行尘澹澹一笑,摆手道:

    “纪九郎,本王衷心希望你此次能够不负众望。

    更希望你当真做到那句话,宁作我,岂其卿。

    这世道,不同流合污者,往往举步维艰。

    纵有靠山,也难走得长远。”

    纪渊心头一凛,身姿挺拔,拱手以对:

    “臣自当谨记于心。”

    ……

    ……

    金飞玉走,时日如白驹过隙。

    一转眼,便来到大年除夕。

    这是太古传承沿袭下来的习俗,本为祭祖节日。

    后来愈发隆重,也多了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等含义。

    正所谓“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

    不可或忘!

    纪渊也是早早起身,换下大红蟒衣,穿上崭新的宽松常服。

    府邸之中,也是一派忙碌的热闹景象。

    二叔提着一桶浆湖,亲力亲为,四处张贴年红。

    婶婶则是准备着年夜饭的各种食材,还有祭祖用的供品。

    就连从龙蛇山带回来的病已,亦是穿着喜庆的大红棉袄。

    脑袋上还戴了一顶虎头帽,显得可爱许多。

    “终究是扎根下来了。”

    纪渊眼神复杂,罕见露出缅怀之色。

    “九郎,过来写一副对联,你二叔字写得像蚯引爬,实在拿不出手。”

    二叔纪成宗贴完福字、挂好灯笼,看到自家侄子连忙招呼。

    “我也是个半吊子,最多也就是端正,下笔没有筋骨。

    病已,你去给咱家写一副对联。

    写好了,等下带你放爆竹。”

    纪渊笑着把虎头虎脑的病已拎出来,将笔、墨交过去。

    这孩子虽然生在龙蛇山,沦为一介矿奴。

    但却很好学,不仅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

    …

    “纪先生,我该写些什么?”

    小病已踮着脚踩在一张凳子上,提笔也有模有样。

    “就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纪渊随口说道。

    他还记得自己上辈子。

    每一次过年都要练字十遍。

    写的就是这副对联。

    小病已点了点头,当即下笔。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见几分力道。

    “不错,不错,九郎虽然官位在身,可终究不是读书人。

    有了小病已,也能给咱家添些书香气!”

    二叔纪成宗吹干墨迹,来回看了几遍,很是满意。

    “对了,怎么不见临济大师?”

    纪渊环顾一圈,却没发现枯瘦老迈的杀生僧。

    “大师出去了,他说自己是出家人,往日能沾俗世的烟火气。

    但今天是阖家团圆的好时节,不该与我们一起过。

    打算到外城太安坊西边的寺庙过夜。”

    二叔纪成宗叹了口气,又说道:

    “九郎,你等下提些酒菜过去,跟大师喝上几杯,莫要怠慢了。”

    纪渊颔首道:

    “理当如此。”

    虽然临济大师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没把僧人的戒律放在眼里。

    可该要遵守的规矩,向来是严苛约束。

    比如,每日出门化缘,讨用斋饭清水。

    又像是,年节孤身前去寺庙诵经,而不留在纪府。

    日头隐没,天气阴沉沉。

    忙完府中的诸般杂事,纪渊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拎着荷叶包的卤牛肉跟两壶黄酒,直往太安坊西面的一座破庙。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快要吃年夜饭。

    天京城中,俱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纪渊路过琉璃厂,没见着几个开摊的古玩贩子。

    走到城皇庙前,忽然听到一道苍老嗓音传来:

    “年轻后生,你提的可是太安坊徐记的卤牛肉?”

    纪渊眉头一皱,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却很高大的老头。

    对方双手拢在袖里,站在城皇庙的门槛内,眼光浑浊,皮囊衰朽。

    “没错,正是城东徐记家的。”

    纪渊不明所以,如实回道。

    “来来来,年轻后生。”

    那身材高大的白发老头招了招手,颇有些指使意味道:

    “拿给我尝尝味儿,许久没开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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