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他配不上公主的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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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酒,会有多伤心。

    此酒若再不得见天日,以后恐是喝不着了。

    崔嬷嬷过来的时候,月上中天,宣明珠已然濯净纤指,侧卧在池边一人长的大青石上,一坛酹先人,另一坛就着花香明月,自个独饮。

    对影成三人。

    “殿下,小小姐在府里无事,很乖巧。”

    似乎怕惊到水畔边有如芙蓉洛神的清影,崔嬷嬷轻声回复:“殿下休夫之事,这会儿前朝皇宫已见了风声,是成玉公主在背后散播的。”

    宣明珠嗯一声,轻轻牵扯唇角,“无妨,我就是故意的。”

    饵撒出去了,才能惊动鱼群。她便是要借成玉之口,好看清内阁那些人对她、对她手里的兵权、对梅鹤庭怀些什么心思。

    唇齿间吐出的声音旎着酒香,宣明珠低靡地笑笑,梨白杏蕊堆了她襟袖满怀,如月宫玉屑点缀了那袭幽若兰芷的芳影。

    眉间一粒荧荧红痣,愈发灼魂慑魄。

    她有些醉了,撑腮与『奶』姆说起往事,“当年我求父皇不要斫去母后的桃树,天命之说不可尽信,可父皇深信司天台‘妖木妨主’的奏章,执意下旨伐树……嬷嬷可知,我那时,最怕的不是母后病逝啊,只怕她在死前得知,她最珍爱的桃花没了。”

    那日她午憩在母后宫殿的偏阁,他们以为她睡着了,她听见母后轻声问父皇,当年他想迎娶的,究竟是她还是她的妹妹。

    父皇回答——

    “朕怜尔雅红颜早夭,皇后之位与其别人坐,不如由何氏女入主。尔佩,朕不愿瞒你。”

    他不愿自己良心不安,便对着将死的发妻说出最残忍的真相。

    是从那一刻开始,一屏之隔,埋头在枕上装睡,却如何都止不住眼泪的宣明珠,不知该如何面对最为宠溺自己的父皇。

    她在深宫中长大,撞破的幽秘阴私事,又何止这一桩。

    正因见惯帝王家的负心薄情,当初才会对梅鹤庭一见倾心吧。那般干干净净的少年郎,像独曳在天山巅顶的一枝雪莲,『性』子清粹且寡淡,料想这样的人,应不会在□□上三心二意,令自己步上母后的后尘。

    果然,她料得准,七年来他洁身自好,身边并无旁的女子。

    只不过是没爱过旁人,也没真正爱上过她。

    父皇对母后,驸马对自己,殊途同归。

    />    “殿下,夜深了,水边石上凉,同嬷嬷回去好么?”崔嬷嬷瞧得心焦,生怕殿下一个醉『迷』落下水去,又不敢十分硬劝。

    方才泓儿请她快过来劝劝公主时,便一脸的忧心忡忡。殿下白日里说出那番话,看似漫不经心,可七年的感情与经营,不是一口气,吹一吹便能散个干净。

    殿下又一口一个先太皇太后,可见真伤了心肺。

    “殿下,您的身子经不起大悲大伤,就算看在小小姐的面上,求您多保重着自己些。”

    “嬷嬷,我并没伤心呀。”宣明珠听到宝鸦便『露』出微笑,『迷』离的饧目清醒几分,她当然该为宝鸦好好活着,能多赚得一日,多陪她一日也是好的。

    女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满袖花瓣如雨飘洒在水面上,漾漾浮『荡』不知东西。

    撑臂想要站起,池塘对岸晦暗的夜『色』不期然撞入眼中,那片沉寂无边的黑,唤起她孤身一人躺在棺中埋落九泉的想象。

    她突然觉得寒冷。

    宣明珠捞起见底的酒坛灌了一口,灼烈的旧年酒顺着喉管一线而下,才觉得暖些。

    “对了,避腐丸。”她想起了一直忽略的一件事,拿手背『揉』『揉』眼,孩童式的哝哝:“嬷嬷,多备些避腐丸好不好?我怕丑,不可面目全非地去见母后,母后会伤心的。”

    崔嬷嬷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点头,“殿下说如何便如何,殿下快下来,奴婢求您了,那青石子上滑!”

    池塘对岸的昏暗夜『色』中,一道人影萧瑟而立。

    隔水看见那道摇摇坠坠的身影,他的心顷刻揪紧。

    “速速让开,长公主有何闪失,你可担待得起?”

    雪堂不为所动,声音刻板道:“园中自有暗卫保护殿下安全,没有梅驸马,殿下也快快活活长到了二十岁。驸马请回吧。”

    梅鹤庭蜷掌在身侧,白日里宣明珠闭门不见他,他闷头无绪,只得先回大理寺交接完手头公事,再急忙赶回来。

    不想却被阻在这处,磨舌了许久,亲卫就是不肯让他靠近琼影园半步。

    他听不见对岸在说什么,可是他看见宣明珠临池顾影,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酒。

    形单影只,水月寂寥,哀莫大于无声。

    他从未见她如此过。

    她在他心中的印象,素来如温暖向阳的花木,冬日可爱的风骨,哪怕世上的灯火星光都幻灭,只要她看向他,那片明亮的目光便永不会息偃。

    然而此刻,盈盈一水间,那抹孱弱不胜衣的白,好似一个目光追寻不及,便会化影遁入水中,从此不见。

    他不知白天那番言论,是她出于误会吃醋,还是那日在乐坊里受的气尚未出,但万事说到底都有个根由,他为人夫君,不能撇下她不管。

    “雪堂姑娘,我放心不下她,”梅鹤庭风度依然,语气都不曾急怒半分,无人知晓他纻纱衣袖下的指尖泛白,“恳请让路。”

    雪堂面无表情,身如磐石挡在那里不动。

    殿下的预料果然不错,申时是署衙下值的时辰,梅大人真好定力,当着众人面前被休,还能淡定地继续回去上值。

    等到公事完了,再回来假惺惺示一番好,便以为能够挽回长公主的心了?

    看来他是全然没当真呐。

    可笑到了这时,他连公主真正的心结在何处都不清楚,他连公主就要……都不知道。

    他根本配不上公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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