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下武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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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冬藏,树草枯黄,层林尽染,满山红叶。

    刺骨寒风吹过,河面荡起圈圈涟漪。

    武陵一带,山水交织,峰高林密,  小路纵横交错,山贼水匪四处盘踞,从华容到常德,常有一身破烂的盗子在路上游荡,见了外地人,立刻尾随跟踪,  看看是不是肥羊。

    外地客商路过,  多被杀害。

    匪盗如此猖獗,官府也并非没想办法,  但山贼水匪的眼线众多,官兵稍有动作,立刻化作土行孙遁入茫茫大山,或是藏身芦苇荡,一进去就是无影无踪,找不着半根人毛。

    等到风头过去,官府罢兵,又从山水里钻出来。

    拦道劫户,杀男霸女。

    对于路过的官差,也不分有罪无过,统统送去见阎王。

    这些土匪当中,有一个头子叫雷满。

    十年过去,他已是朗州刺史,说起来真讽刺。

    秋霜枯草黄,  冬雪白茫茫。

    常德东北,离武陵县还有一百里地,  旌旗在风雪中招展,  车队在马步军的扈从下前进,一个气质绝尘黑发垂肩的男子坐在车内,静静听身旁人说话,旁边是一个面白的年轻男子。

    顾弘文拿着一把梳子,在给李晔梳头发。

    “陛下,前面就是桃花驿了。”

    一个腰间挂刀的壮硕汉子飞驰而来,他把马停在了小道旁边,然后快步走到车侧,对坐在车里的李晔禀报,说话的时候手指着前方,李晔静静听完,点头道:“好,再探。”

    行至一处高坡时,李晔掀开帘子,顺着裴进所指方向远眺,由近及远先有一座观景台,不知何人所建亦不知何时,再远一些是一片荒村,枯木黑桩之间,满目残垣断壁,垮塌的土墙呈烟熏黑,发黑的血迹,长满青苔的水车,几具白骨半掩在雪中,下面是火烧过的尸坑。

    岁月流逝,时间把一切都荒芜,这个村子被屠的痕迹却依然清晰,人去楼空,失去人气烟火的瓦房尽数倒塌,举目破败,鬼气森森,那个安宁繁荣的慈宁村永远消失在了世上。

    亭长告帝曰:“此乃古屠场,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这样的荒野鬼庐,李晔是第九次见到了。

    “走吧,直接去武陵,会会雷满。”

    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李晔闭目养神,十指不自觉拨动。

    根据以往的情况,顾弘文知道大事不妙了。

    大家杀人,从不手软。

    得知皇帝亲征周岳,雷满提前收缩了战线,把一切能撤的人和物全都收拢到武陵县,又暗中大肆散布谣言说客军会屠城,百姓恐慌之下纷纷涌向城内,武陵军也全部退守州城。

    至于斥候,雷满已经放弃了。

    武陵县现在就像缩成一团的刺猬,静候猛兽上门。

    当数万禁军步骑出现在武陵四面八方时,曾经所有叫嚣要寸土必争的人全都收了声,遮天蔽日的旌旗令人绝望,但真正让雷满不敢直视的是密密麻麻的旌旗下那黑压压的官兵。

    三万铁骑在原野上行进,马蹄声震天动地。

    在数万步骑中心,可以看到整整二十面黄龙大旗。

    谁都知道,这是天子所在。

    这令人窒息的场景,极大震撼了雷满的内心。

    恐惧,颤抖,惊慌,失语。

    武陵军上下重归理智,没有一个人再敢提议联合周岳。

    等李晔车驾抵达,武陵已大开四面城门。

    雷满肉袒牵羊插标,率部下文武在城门跪迎圣驾。

    顾弘文问道:“大家,进城吗?”

    李晔看了一眼,道:“不进,召雷满来。”

    “有旨,诏朗州刺史雷满!”

    中官层层传达旨意,不一会儿,一个汉子被架了过来。

    及至二十步,被宦官挡住。

    赵匡凝和裴进松开手,一把将他推将出去。

    这个人很健壮,上身片缕不着,交叉缠了六圈绳子。

    裸露的上身,满是虎狼鬼怪刺青,乱糟糟的发髻上插着草标,左手握着一把茅草,右手牵着一只羊,浑身颤抖,双目视地,用膝盖在雪地上缓缓行进,向李晔的车驾蠕动过来。

    及近,重重三叩首,哭天抢地呼万岁。

    李晔无动于衷,只是打量他。

    说长相,其貌不扬,满脸横肉,脸上藏污纳垢,双眼泪水不断,泛青的鼻涕吊在人中,一口黑黄烂牙散发着恶臭,更令人作呕的是,淡黄的涎水不自觉顺着他的嘴角往下巴流。

    涕泗横流,哭天抢地。

    论气质,土匪能有什么气质。

    雷满凶悍骁勇,杀官造反如喝水,跟从高骈的时候都敢发动兵变,历史上占据朗州后,多次与其子雷彦恭劫掠四方,杀人放火,屠村灭里,无恶不作,湖西荆南,千里无人烟。

    但如今,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这个不可一世的雷满,却像一头狗一样趴在李晔脚下。

    老远望见官军旗号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捆成了粽子,在幕僚卢延让的建议下,又以肉坦牵羊礼迎驾,听说皇帝单独召见,连路都走不动了,赵匡凝和裴进一左一右才把他架过来。

    一开始雷满打算逃,去长沙投靠周岳,但郑延昌的南路军就在城外,不跑,他还是朗州刺史,一旦出逃,那就是周岳同党,走投无路的他,便把士兵都收缩在城里,以免冲撞天兵,随后向幕僚卢延让问计,卢延让说道:“你杀了那么多朝廷命官,天子岂能轻饶你?”

    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雷满怕了。

    他追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天子怎样才肯饶我?”

    卢延让道:“肉袒牵羊,插表请罪,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雷满跪在李晔车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嚎哭,以头抢地,额头都撞烂了,鲜血长流,顺着鼻梁流到脸上,口水鼻涕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流到了胸膛上,嘴里不断念叨着臣有罪。

    “你的确有罪,朕说给你听,你第一次造反,是跟高骈去淮南的时候,你在半路上哗变,带着你的土团匪贼攻陷了广陵,杀了广陵刺史崔翥,一同被害的佐官好像是三十七人。”

    ”第二次是在朗州,你聚集数千匪类攻陷武陵,杀了刺史吕允,他的头被你吊在了城门,他的身体被你剁碎掷于道中,一同被害的朗州文武,吏部粗略统计是二十三人。”

    “那九个村子,不用带你去指认现场了吧?”

    说罢这几句话,李晔摆摆手道:“就地处决,传首武陵军。”

    “什么?”

    听说皇帝要杀自己,趴在地上的雷满面如土色,失声哭喊道:“陛下别杀我,我是朗州本地人,我知道很多军情,我可以为朝廷效力,我愿意为陛下征讨周岳!”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皇帝没来的时候骑墙观望,皇帝来了再说效力?

    晚了!

    雷满身体颤抖不能语,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心中惊恐悔恨交加,不等写出一篇小作文,一旁的侍从军官拔刀朝雷满走去,准备结果他的命。

    “啊!”

    雷满惊恐,身体匍匐蜷缩,手脚并用向后躲避。

    躲?

    还能往哪躲?

    没等缩出几步,就被一名武宦挡住。

    这名武宦揪住雷满乱糟糟的头发,一把将他拎起来,然后掷出砸在地上,周围扈从一拥而上,雷满拼死挣扎,奈何势单力薄,被五六个人摁死在地上,吃了满嘴的雪。

    “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放弃幻想的雷满神色决然,高声咒骂李晔。

    李晔哑然,我让你来的?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过你?

    至于信义,不需要。

    对这种禽兽,刀子更好用。

    杀了那么多朝廷命官,那么多老百姓,该以命抵命。

    “推出去斩首,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喏!”

    立即上来四人将雷满架走,雷满嚎哭而去。

    不多会,他的脑袋呈了上来。

    滴答,滴答。

    “传示三军,曝尸荒野。”

    “喏!”

    裴进先把脑袋上的血擦干净,以便辨识,然后找出石灰,撒在雷满还有余温的脑袋上,腌制好了以后,裴进拿来一杆长矛,用矛尖穿透雷满的发髻,然后把头挑在矛上,接着翻身上马飞驰而去,边跑边高声宣布道:“雷满伏诛,首级在此,圣人有旨,传示三军!”

    后来,后来也一样。

    雷满死后,一万六千武陵军在城门口缴械列队,跪迎王师入城,在刘崇望的和赵匡凝的建议下,加之李晔本来也有打算,于是下旨筛选雷满的土团匪军,共甄别出三千八百人。

    这些都是雷满的嫡系,跟着雷满造下了滔天杀孽。

    王见在是其中一员,在家乡的时候被人嘲笑为懦夫呆子,他自己也自卑得要死,初次上战场的时候差点吓得尿裤裆,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环境,他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他闯进一户人家,那个比他壮实的男人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瞬间就不怕了,他也学着其他人,一刀把这个男人的脑袋砍了下来,让他好笑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没反抗。

    当官兵拿着刀冲来的时候,他怕了。

    “我投降了,你们不能杀我!”

    临死前高声哀嚎求饶,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罪孽,不是说弱肉强食吗?可是弱肉强食的规矩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又觉得不公平,你使用强权的时候,就得有所准备。

    杀人者,人恒杀之。

    不多时,三千多土匪伏诛,割下脑袋,筑成京观,李晔蘸着血撰碑文道:“定初三年十二月己亥,雷满伏诛,杀土团匪三千人,筑为京观,以为后来者戒。”

    雷满伏诛后,其子雷彦恭并其三族一道坐诛,雷满招纳的一万三千武陵军被解除编制,筛除老弱病残与无赖不良人后得兵六千,全部发往华容,效力西面行营岳阳派遣军。

    至于以卢延让为首的朗州文武,都送回长安接受朝廷再教育。

    看着跟武陵士兵一起跪在城门口的几千营妓,李晔摇了摇头。

    她们每个人都戴着铁链,两眼空洞,衣衫褴褛,如今官军接管武陵,对她们来说,前途是未知的,她们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想到还要承受新一轮凌辱,不少女人低声啜泣起来。

    神色惊恐,眼神绝望。

    “愿意回家的,发放盘缠让她们回家。”

    望着这些女人,李晔安排道:“家里没人的,不想回去的,愿意留在军中的,都安排到后勤部和火头军去做饭烧水,照顾伤员,有才艺的编在一起,闲时为将士们表演楚地歌舞。”

    “等战事结束,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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