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子规声里雨如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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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编结束后,朝廷直辖的武装力量如下。

    左神策行营三万,右神策行营三万,紫微天枢、天权、天玑、天璇、玉衡、摇光、开阳七营三万五千,御马监虎豹、陷阵、大正、武原四营两万,凤翔护国、承天二营一万,陇右军一万,天威军八千,山南西道兴元、横山、威风三营一万五,算上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的一万八千兵,隶属唐廷中央的军队达到了十八万人。

    南衙诸卫名义上是府兵,实际以雇佣兵为主,是唐廷流亡成都时期招募的,不过随着朝廷政策变革,南衙诸卫将恢复本来的兵役职能,同时承担京师治安维稳,事实上金吾卫也一直在履行这样的职责,京城每有暴力事件发生,当事人除了去京兆尹报案,还会派人去金吾卫府报警,每有朝廷大员出行,金吾卫还承担保卫工作,职能等同武装警察部队。

    话说回来,十八万人真不少。

    不算常额衣资钱绢赏赐,仅日常吃喝消耗就是个天文数字,要不是神策军有辖区,要不是收回了山南和剑南二道,朝廷根本养不起这么兵马,历史上昭宗也就只扩张到了十万人。

    节度使之所以手握地方军政司马赋税一切大权,原因就在于中唐以后朝廷无力养兵,只能让节度使自行解决,管你是抢是借还是怎么,别找朝廷要钱就行,卢从史擅自出师成德,唐廷命他滚回防区,卢师从辩解的借口是:“将士饥饿,臣没有办法,只能去成德征粮。”

    口上说是征粮借粮,实际上当然是抢了就跑。

    秦宗权跟王绪动手的起因是,秦宗权向王绪借粮。

    王绪说:“大哥,我也没余粮啊,您别处看看?”

    秦宗权大怒,认为王绪为难自己,于是发兵攻打光州,僖宗令他撤军,他的辩解理由是:“将士饥饿难耐,臣没有办法啊,再不想个法子,恐怕儿郎们又要吃人了,陛下您看?”

    朝廷无奈,只能默许。

    中唐以后邻居节度使互相偷割甚至明抢对方麦子的事都有,搞得双方最后不得不派牙兵守田,河北藩镇也大都也是搞生产的行家,卢龙节度使张弘靖、幽州节度使张仲武、范阳节度使张允中、魏博节度使何进滔这几个更是种田小能手,芒种时节会带着牙兵下田收水栽秧播种,收成时节华北平原上就能看到数以万计的武夫光着膀子在田里收麦谷。

    每有监察御史过境,都会忍俊不禁的记载两句。

    “每春则劝农,每夏则行县,以较其下之稼樯。”

    “荒芜不精,当众怒挞。”

    “五谷丰登,仰天大笑。”

    谁的兵种田种得不行,是会当众挨鞭子的。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节度使,抱剑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官田输供尽,拾此充饥肠,日夜恐兵变。

    苦啊,众生皆苦。

    所以朝廷在收回凤翔山南两镇节度使的行政度支财赋之权的同时,也要承担两镇将士的日常吃喝及军械等消耗及发放常额衣资的义务,不能再闹出连开拔饷银都不肯出的事。

    当初泾原兵变为什么?

    河北大乱后,德宗调兵遣将平叛,泾原五千将士抵达长安待命,想到即将出关与逆贼搏命,泾原将士觉得到长安后能得到朝廷的优厚赏赐,结果等到离开长安都一无所得,德宗虽然命令京兆尹王翃犒军,但他知道德宗抠门,所以就只给泾原将士吃了一顿粗茶淡饭,士兵们十分愤怒。

    有人说道:“我们离开父母妻儿,要出关去跟国贼拼命,但却吃不饱穿不暖,朝廷连一件御寒衣服都不肯发,恐怕不等死在逆贼手里,就得冻死饿死在路上了,琼林大盈两座仓库堆积宝货无数,朝廷如此刻薄,我们为什么还要出关?”

    还有人怒骂神策军道:“人给五十千而不识战阵,彼何人也!常额衣资不足而前蹈白刃,此何人也!驴草的北衙兵,你们怎么不出关为国杀贼,滚出来答话,不要缩在壳里!”

    神策军被骂得不敢还嘴,躲在大营里装死。

    怒吼声震动长安,满朝文武心胆俱裂,行进到浐水的时候,泾原将士直接击鼓呐喊要求回军了,节度使姚令言安慰道:“到了东都洛阳就会有厚赏,你们不要鲁莽行事。”

    将士不听,把节度使姚令言乱棍打出军营,姚令言急忙上奏,德宗吓得半死,立即下令赏赐,又让普王与学士姜公辅前往安抚,二人刚走出宫门,叛军已冲入长安陈兵丹凤楼下了,振刀高呼要狗皇帝和宰相们滚出来答话,德宗君臣匆匆逃走。

    由此可见,没钱就不要想着削藩,与其自己头疼,不如给大权给节度使,让将士们去找节度使的麻烦,后来也确实这样做了,每到权力交接的时候,朝廷并不干涉,只让监军使持节听事,任凭一镇将领杀到天昏地暗也不管,谁得到将士支持就奏报谁为节度使。

    当然,说到这就得讲讲唐廷为什么没钱了。

    安史之乱平定后,由于田承嗣等人多次复叛,唐廷又打了不少恶仗,国库资金已捉襟见肘,再鉴于严重的边防危机,唐廷在短时间内已无力对安史旧部发动毁灭性打击。

    为防遏河朔安史旧部与幽燕一带的强悍边军,保护西输漕运和江淮财源,唐廷不得不在中原地区囤积重兵,昭义、义武、河东、太平、忠武、永平、滑汴、易定、沧德等藩镇相继建立,大量中原防遏型藩镇的成立,在减缓唐廷关东军事压力的同时也减少了唐廷的直属收入。

    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缘边空屯十万卒,饱食温衣闲过日,吐蕃人杀得唐朝皇帝狼狈亡命,唐廷首都面临严重的边防危机,集结在关中地区的兵马超过二十万人,还有关东各镇发来长安保卫皇帝的防秋兵,这笔开销在肃代时期就已是难以承受的巨款。

    注意,这还不算神策军。

    元和以后,神策军一度扩张到了十五万,待遇远高藩军,德宗为了养活这群大爷可谓是绞尽脑汁,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搞得倾家荡产,后来干脆让代掌军队的宦官绕过中枢去搞钱,于是宦官对神策军的影响也就急剧增加了,毕竟谁给咱们饭吃,咱们就给谁效力。

    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等辈,哪个不是搞钱小能手。

    但现在局面不一样了,南诏和吐蕃都步入了末日,党项人也还没有做大,首都防御压力和边患约等于无,李晔只要有钱,且保证节度使的性命富贵,就可以渐渐削除畿辅诸藩,先行解除京畿道内弱小节度使的权力,重新纳入朝廷直辖,然后希图破解以上死循环。

    当然,整编也存在一个难题。

    对山南的整编工作中,难免有文官武将利益受损,妄图对抗的也有,最典型的是在伐岐伐蜀战争中履立战功的江西牙军,杨守亮入朝后,他的嫡系江西牙军一直在兴元,听说建制将要被打散,江西牙军极度不安,鼓噪着正要哗变杀官的时候,节度使张威轻骑而至。

    张威问:“你们为什么会得到圣人的巨额赏赐?”

    牙兵们回答:“因为我们伐蜀立功。”

    张威冷笑道:“难道你们现在成全别人的功劳?”

    众兵大惊,这才乖乖就范。

    遵照杨守亮的意愿,一千多江西牙兵如下安置。

    愿意回江西洪州老家的,给足遣散安家费。仍然想自由自我的,去陇州当马匪,去祸害吐蕃人。想留在长安定居的,赐二十亩永业田。想继续当兵的,选送到神策军和御马监四营。

    除此以外,还可以去金吾卫应聘。

    路很多,自己选,但就是不能成建制的留在兴元。

    四千多江西兵最终还是被打散了,每条路都有人选,选择回洪州老家的占了一半,离开长安那天,杨守亮和张威在断桥驿大摆筵席,为这些跟他抛头颅洒热血近十年的手足送行。

    早先年随王仙芝造反,杨复光来讨,战败后反正降朝,之后随杨复光荡平江西,再随杨复光鏖战河南,攻邓州,败朱温,克南阳,战黄巢,反攻长安,血战太极宫。

    再战朱玫,降服王行瑜,攻讨李昌符,太和关恶战杨崇本,岐州城内再战李茂贞,蜀中战事爆发后,攻杀陈元卿,夺取剑门关,大败吴自在,夺取魏城,恶战王建,进军大西门。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最开始的六千将士,打到现在只剩一千三百人,大伙儿又是喝酒又是高歌,忆往昔峥嵘岁月,不少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见证了历史。

    原本历史上,这残余的一千多江西兵会在李茂贞与杨守亮的战争中尽数战死汉中,李晔改变了他们本来的悲惨命运,让这些功勋卓著的将士善终,而不是背着逆贼的骂名被杀。

    绿遍山野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杨守亮弹琴,张威舞剑,武士自发在驿站外慷慨悲歌:“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罢了,杨守亮破琴绝弦。

    “你们……都上路罢,别再回头了!”

    走了一半,剩下的流入了神策军、御马监四营、武学、陇右节度使,还有一百多凶残非常的被李晔放到了朔方军,这些狠角色去哪都不合适,去跟着郑孝远祸害党项吐蕃人好了。

    十几万军队一年的军费开销超过百万,杜让能说了好几次,请求加征税种、提高征税比例、加大对直属州县的摊派数额,再增加一门练饷,专供御马监和紫微七营的日常开销。

    李晔表示不急,等蜀中两省的统计工作结束再说,口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依然打起了老百姓的主意,当然主要目标是同一阵营的中大地主,他打算给宗室世家寺院放放血。

    封建王朝立国初期,由于长期战乱导致的人口锐减,朝廷会掌握大量无主土地,人少地多,怎么分都好说,不过几代之后,社会安稳,人口增加,就会出现人多地少的情况。

    由于均田制是按人口授田,家里人越多的,分的田地就越多,加之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非常脆弱,地主的承受能力相对较强,小家庭却极易因天灾破产,接着土地就被兼并。

    就事实而言,土地兼并主要分以下情况。

    一,某年某月受灾,家贫不能度日,官府赈济不力,户主以名下田地为押,向本县地主借高利贷,还上了田地还是自己的,否则要么主动卖地还钱,要么被迫以田地支付本息,即使借的不是高利贷,勉强把今年挺过去了,明年再一次天灾徭役,还挺得过去吗?

    二,某年某月徭役,官府衙役捉人,不但男丁要拉上战场打仗,女丁也会被拉去烧水做饭运东西,石壕吏说得好:“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仗打起来了,官府可不分男女老少,对此新安吏还能提供佐证:“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人被拉走了,田地基本上就会慢慢荒废,德宗《罪己大赦诏》描绘了这样的画面:“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赍居送,众庶劳止。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令峻于诛求,疲民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里,邑里丘墟,人烟断绝。”

    人没了,地无主,兼并继续。

    三,寺庙道观的永业田,是大数目且几乎都是钦赐。

    四,均田制不但对被剥削者授田,对单字王、公主、郡王、国公、郡公、郡侯、郡伯、县主、县男等获爵贵族也授田,受永业田一百顷递降至五顷,内外职事官从一品到八九品也授,永业田六十顷递降至二顷,什么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参知政事、左右散骑常侍、云骑、武骑尉之类的散官勋官名誉官职也授,受永业田三十顷递降至六十亩,此外各州县官府还领有多少不等的职分田和公廨田,职分地租作为官僚俸禄补充,公廨地租作官署费用。

    贵族是逐渐增加的,地是有限的,所以政府持有的地会越来越少,哪些张口就是什么世家祸国兼并土地的,连均田制是怎么执行的都不知道,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属性决定的。

    原因还有其他的,就不必赘述。

    基于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和封建社会的本质特征,土地兼并不可避免,继而就会导致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越来越强,政府控制的人口和土地越来越少,大量土地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大量人口沦为少数人的租户,供养统治机器的自耕农越来越少,最终导致王朝的财政崩溃。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唐皇族在武周改制中受到的清洗,如果泾原兵变时大批皇族没有被乱兵杀害,如果不是黄巢天街踏尽公卿骨,现在关中的田地不知道还会紧张成什么样子。

    到李晔上台这会,关中人口锐减,凤翔下辖的州县,如灵台、武亭川、岐阳、良原、安戎关、华亭、义宁、岐山、宝鸡山、麟游、太和关等地,荒芜田地的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偌大的岐州,在册户口居然只剩三万多人。

    言归正传,基于以上情况,李晔现在有恢复均田制的底子,但实施地区有限,考虑到自耕农数目不足,李晔暂时也只能贯彻两税法,把手伸向富人和他们名下的雇户佃户。

    两税法的执行原则是,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即不再区分本地户口和外来客户,不管你人在哪里,只要在一地有资产,就算当地人,那就要上籍征税。

    崔胤问:“我是河北冀州人,在首都经商客居,我如何纳税?”

    杜让能道:“你名下在河北冀州的一切家业,赎买田、永业田、分家田交地税,雇户和租户按人头征丁税,依据田地、粮食、金银、铜钱、布帛等资产总数确定你的户等,按照户等高低和资产总数征户税,户税不分籍贯,如果你在长安有田地,还得按亩数征地税丁税。”

    崔胤点头:“明白了,相公放心,我准时报税。”

    只要是大唐公民,人在大唐,那就得按贫富等级和土地多少分征财产税及土地税,不分名望高低,不看出身尊卑,不问职业出处,都得乖乖报税上税。

    当然,两税法有几个弊端,一是最开始征收货币地租,而市场流通货币量不足,导致钱重物轻,农户不得不贱卖绢帛谷物或其他产品以换取货币交纳税钱,这很打击生产积极性。

    二是两税法体制下,买卖土地合法,导致土地兼并更加盛行,卖方卖了地,买方往往隐瞒不报,官府不查就不知道,仍按先前的数据征收,另外买方还会以税存的方式合法避税。

    税存就是,提前在官府开户登记,提前预存税钱。

    比如崔胤要买一百亩地,可是马上又快到夏税的征收时间了,但他不想申报这一百亩,一般来说他就会先把现有资产要交的税预存到官府,等户部下令征收夏税,官府直接从他预存款中扣钱,不用再通知他,同时他和卖方谈好,你等几天,等夏税征收结束我再跟你签地契。

    像崔胤这种有钱人,如果一次清把十年要交的税钱都预存起来,只要大唐没完,只要李晔没下令户部全面清查订正户等,那谁也不知道他逃了多少税,要解决这个问题,户部就只能年年开展大清查,但这是一项浩大工程,参与人员众多,且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必须强,否则下面的人一顿饭一吃,查方随便添几笔,清查基本等于零,且难免有庙堂内鬼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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