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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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板都不肯回头。

    花老板爱上了一个人。

    这人据说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生得眉眼含笑,梳着油光可鉴的大背头。每次来寻花老板,花老板就跟丢了魂似的,多年唱戏赚的私房钱都贴补给他了。

    花老板既没勾住人家的魂,也没钩住人家的钱。

    苏十三曾不止一次劝过花老板,说这人恐怕就是个拆白党,只会吊膀子,没别的本事,让花老板当心。

    可是花老板坠入情网,完全听不进劝。

    那大少又爱抽鸦片,花老板贴了那人许多钱,后来不知怎的也染上了鸦片瘾,嗓子毁了,人也憔悴,许久接不着好戏,在各家戏班子里头腰杆子就挺不直了。

    花老板落魄的时候,苏十三也没想过跑路,但是花老板撵他走。(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有天下午,花老板将他唤到床边,鼓鼓地抽了口鸦片,青烟袅袅。

    花老板脸色蜡黄,半歪着身子躺在榻上,看了一眼苏十三。“十三啊,你跟着我这两年,倒也算得上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可惜太小,不然我还真想……”

    他说着笑起来,虽然容光不再,但是一双桃花眼在笑的时候依然有几分春水潋滟的味道。

    苏十三心里难过,低头道:“花老板,您将这鸦片戒了吧!以后咱寻个铺子,做点小本生意。”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花老板笑着摇摇头,然后一手捧心,蹙眉道:“我这心里头不服气。——不服气,你懂吗?”

    苏十三张张嘴,没说话。

    花老板瞧上的那人,就是个烂泥里的渣。用苏十三的话说,是怎么都洗不白的渣。

    “我知道你瞧不上他,我也瞧不上!但是我既然跟他掉到了烂泥里头,要我放了他,让他光鲜亮丽地走出去过人的日子,我不服!”

    花老板陡然拔高一个声调,惨笑道:“要死,就得一起死!”

    “您别这样想,”苏十三耐下性子劝道:“花老板,您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岁,犯不着……”

    “二十七八,在这行里头已经是块老腊肉了!”

    花老板笑着摇摇头,打断了苏十三的话。“你还小,别跟着我糟蹋日子!这里有些钱,”他递给苏十三一串钥匙。“这是我的养老钱,怕叫他摸走,我特地存在银楼里头了。你拿着钥匙,叫他们取了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

    “哎哟,跟我还犯什么倔呢!”花老板笑了一声。“你既然喊我师父,给我磕了三个头,又奉了一杯茶,我这心里头就拿你当儿子看!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就这样了。我可以烂掉,但是不能拖着你一起死!”

    花老板开口闭口就是“死”字,苏十三觉得不祥,几次打断他的话。但那天的花老板就跟着了魔似的,只顾自说自话,硬逼着苏十三拿钥匙去宝豪银楼取钱。

    苏十三拗不过他,捏着那串钥匙去宝豪银楼,取出来的除了五百块大洋,还有一对翡翠镯子。那对镯子成色特别好,一看就是老坑玉,糯种冰紫。苏十三当场脸色就变了。

    宝豪银楼的人送他出门前,特地叮嘱道:“这对镯子,花老板若是想留着,咱就不说了。若是想出手,记得回头来咱们银楼。估计开价得有一万大洋,保证能脱手。”

    苏十三胡乱应了一声,怀里揣着那只匣子,像是贴肉藏了块烫手山芋,烙的心疼。

    他奔回花老板那里,谁知还没有到花老板住的地方,门前大片浓烟滚滚,围着许多人。

    他张皇失措地往里头冲,却每次都叫人墙挡了回来。

    “小苏老板,这里头去不得了!”

    苏十三不听,拼了命地往里头钻。耳内闲言碎语缤纷,嘈杂的很。

    “听说没,咱这儿住的那个唱戏的……”

    “花老板!”

    “对,之前傲的很!隔壁冀城的大悦明生,那两家可是老字号了吧?几次下帖子都请不着他!最风光的时候,被人包场子,整个印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被请去听他唱戏!”

    “那场我知道,《贵妃醉酒》嘛!是给咱印城那位……的姨太太庆生!”

    “那都是从前啦,说是这一年落魄的很。这不,人一穷,就想不开,好端端的在自家院子里点火。戏子就是戏子!死了都是个祸害!呸!”

    苏十三心里一片拔凉,再抬起头,脸上已经挂满了泪。那天他就跟提线木偶似的,怀里藏着花老板的五百块钱和一对翡翠镯子,在众人散开后,半夜跳墙头进去,撕下门前贴的白色封条。

    走进去一片断瓦残垣。脚下是烧得焦黑的木头,花老板的尸体早叫人抬走了。

    据说花老板死之前,曾喝过一杯毒.酒。苏十三不知道花老板在火烧起来的时候,是否还有知觉。若是还没断气,那火焰撩在身上,嗤啦嗤啦,活生生灼烧皮肉的痛苦……苏十三想着都替他觉着疼。

    那夜,苏十三一个人藏在老宅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最后拿手刨了个坑,把那匣子埋了。

    他就跟前世在东安寺送走明溪老和尚一样,在废宅里又躲了七天。第八天,他被人扒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下巴尖尖,满脸黑灰。

    “哟!小苏老板,可算找着你了!”

    那人大约三四十岁,中等身材,微胖,说话和煦。“小苏老板,花老板是上个月就捎信让我来这儿,将你带走。可恨我来迟了一步,花老板已经……”

    那人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块素纹手帕,擦了擦眼角。

    苏十三不言不语地望着他,随后转头,拿手遮住外头太过刺眼的阳光。

    那人又对他道,“你别怕!鄙人与花老板是十来年的交情,他就托这么一件事儿,鄙人必定不负所托!”

    那人一把拽住苏十三的手,擦过眼泪的手帕隔在两人手中间,黏哒哒的。苏十三挣了挣,没挣掉。

    “你别怕,鄙人绝对不会害你!”

    那人攥紧苏十三的手往外走。临走的时候,还花了三个铜板,雇了两辆黄包车。

    可是黄包车停下来,苏十三抬起头,看到门前挂的却是洪公馆的门牌。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苏十三跳下车,愤愤然地骂道:“要不是这姓洪的家伙,花老板也不会死!”

    “洪少说了几回了,说是花老板不在了,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他心下不落忍。”

    那人依然笑眯眯的,不慌不忙地按响洪公馆门铃。

    敢情这人转手又将他卖给渣少了!就姓洪的那个破德性,苏十三猜着大概是又没钱抽鸦片,想将他转手卖给别的戏班子。

    他转身就跑。那人跟在后头追。

    苏十三人小腿短,又几天没吃饭,奔了几百米就叫人追上了。那人双手死命按住他肩膀,他双脚乱蹬,张嘴去咬那人手腕。

    那人却灵活地避开,随后一把将他按在怀里。

    猎物到手,那人立刻就变脸了。冷笑一声,对苏十三道:“老实点!要不是看你这小子还值几个钱,你以为洪少看得上你?”

    就这样,苏十三被推进了洪公馆内。

    *

    在那之前,苏十三以为他对人心黑暗早有了解。毕竟经过大唐平行小世界,魔头崔彧和神经病魏王李泰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那位洪少不仅看上他姿色,想将他转手卖钱,更是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有某种不可说的兴趣。苏十三被关进洪公馆后,几次逃跑,都叫洪少打得遍体鳞伤。洪少打了他,又叫人寻上等伤药给他敷,务必不让留下疤。说是破了相,就不值钱了。

    苏十三以为他忍些皮肉之苦,也就是了。可是后来……

    半个月后,苏十三叫人按住手脚,洪少用迷.香喷到他脸上,然后用手帕死死捂住他口鼻,硬是将他闷晕了过去。

    洪少脱.衣上.床,刚掀开帐子,从苏十三身上突然蹿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从洪少额头穿过,将其活生生钉死在地上。连句惨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苏十三醒来的时候,催.情.香仍在烧,一室昏暗。那位洪少爷大张着四肢躺在地上,额头破了个洞,全身上下一点血迹都没,人早就断气了。一双眼睛睁着,满是惊恐。

    苏十三受了大惊吓,推开门就跑。他东躲西藏,想从洪公馆逃出去,却叫人抓住,拿绳子捆了扔进柴房。

    洪家后来报了案,因为这事儿实在透着几分诡异,当地警局不了了之。但是洪家人却恨着他,转手就要将他卖去那种地方。亏得还是先前拐苏十三来的那人说了句,他毕竟跟名角儿学了两年戏,去那里,卖价反倒没有剧院给的高。

    洪家转手把苏十三卖到印城一家剧院里头,狠捞了一大笔钱。

    再然后,苏十三又跑了。

    他自由了不到两个月,就沦落到眼下这里,又挑起唱戏锣鼓担子了。

    他听到旁边小孩儿这话,也叹了口气,龇牙道:“是啊,我也就来了九天,比你还短一天!”

    他说着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牵着毛驴的新班主。一行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拖家带口地往京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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