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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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那他也可能是杀人之后心态发生了变化,去大吃大喝或嫖|娼赌博,然后应激成了末日型无差别杀人犯啊。”

    这下不止吴雩,所有人都一脸表情空白望向王主任,心说这也行?

    王主任一摊手:“你们别这么看我,这种案例一点也不少,那些开车撞死了人然后一路逃逸疯狂撞人的,争吵中□□捅死人然后夺门而出一路见谁都捅的……只是因为怕引发模仿作案,一般不让媒体大肆报道罢了。”

    吴雩沉默半晌,终于犹豫着提出了最后的反对意见:

    “可如果年小萍真是随机被害,为什么高宝康没有杀目击者呢?”

    ——确实,步重华一直不考虑末日型杀人的原因就在于这一点:如果高宝康真是无差别作案,那他为什么要放过目击者何星星?

    王九龄一脸为难看着吴雩,半晌叹了口气:“唉,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现在的技术没法判断高宝康是生前还是死□□水的。”

    吴雩一怔。

    “判断这个的主要依据一般是胃部溺液、肺部溺死斑、呼吸道蕈样泡沫、以及左右心腔血液浓度对比。另外如果高宝康是溺死的,水中硅藻会经呼吸道进入肺泡壁毛细血管,再进入全身血液循环,进入肝、肾、脑、骨髓;但现在高宝康所有内脏都丢失了,骨髓里的硅藻可能是从离断面进入的,即便含量上有细微差别,也很难作为生前入水的铁证。”

    王九龄看着吴雩,神情惋惜但语气不容置疑,说:“——我们目前的技术手段,不足以从这两条腿上鉴定出高宝康的死亡原因。”

    解剖室里安静得吓人,孟昭一声不吭垂下视线,廖刚轻轻呼了口气。

    步重华双手插在裤兜里,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这种既被螺旋桨切割,上身及内脏又全部缺失的水中尸块,一万个案例中都未必有一个,遇到了是天意,是命。”王九龄叹了口气,把器材叮叮当当放回勘验箱,幽幽地说:“刑事技术就是这样,在没发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很多案子解不开就是解不开——像泰晤士河女尸,黑色大丽花,开膛手杰克,如果放到今天根本不会成为悬案,但在当时穷尽人力也不可能破得了;也许随着技术的发展锶离子测定会更加普及准确,但那肯定不会是这两年的事了。”

    “步啊,”王九龄合上勘验箱,低下头,视线自下而上地瞅着步重华,说:“这不是你的错,认命吧。”

    ·

    王九龄的叹息仿佛在冥冥中昭示着某种天意。

    分针一圈圈转动,天色渐渐由亮转暗,从港口分局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不好。打捞队没有在目标水面发现高宝康的任何其他肢体,经侦支队对地下钱庄境外交易的排查也无甚进展,对陈元量几十年前同事学生的走访调查还没开始就碰了壁……

    晚上九点,夜幕黑沉,羁押室外的走廊人去楼空。

    吴雩一手夹着烟,顺着楼梯走下来。

    走廊不远处,长椅上坐着那道熟悉的侧影,坐姿还是像脊背有把剑似的撑得笔直,只有后脑略往后枕着墙,露出了线条硬朗好看的下巴和喉结。

    吴雩走到长椅另一侧坐下,摸出打火机点上烟,深深呼了口气。

    “你还没回家?”步重华终于开口沙哑问。

    “他们说你不知道上哪去了,我猜应该是在这里。”吴雩随手把烟灰弹窗台上,问:“你在这等什么?”

    “局领导。”

    吴雩瞥了他一眼。

    “到时间没放人,他们会来催我。”步重华平淡道:“我在等那最后一刻。”

    吴雩点点头,没吱声。少顷步重华偏头看向他:“你又在等什么?”

    “等你。”

    “等我什么?”

    烟头红光一明一灭,吴雩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才说:“……等你送我的这根烟抽完吧。”

    他们分坐在长椅两端,背靠着窗台,远处是津海市繁华到炫目的夜色,巨大的LED屏在中央商圈彻夜闪烁,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不绝;夜空中那交相辉映的彩灯越过玻璃窗,映在他们面前空旷无人的走廊上,白天里一间间忙乱的办公室此刻屋门紧锁,羁押室外铁栏杆泛着冰冷的暗光。

    吴雩重重吐出最后一口烟,摁熄烟头,不远处电梯门叮一声徐徐打开了。

    步重华抬头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宋平。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那么爽快把陈元量放走!”宋平哼了声。

    宋大老板率先背着手走出电梯,身后跟着许祖新,看两人神情都完全不出意料之外。宋平上下打量了一圈步重华,又弯腰瞅瞅坐在长椅另一头的吴雩,嘶地吸了口气,伸手去拽他额角那块纱布:“你怎么还没好啊?”

    吴雩蓦地把头向后一撇,不吭气。

    宋平鼻腔里“哼!”地一声,起身宣布:“我的都好了!”

    吴雩:“……”

    吴雩屁股在椅子上一扭,又一扭,扭了九十度绕开宋平,起身闷声闷气唤了声许局,许祖新连忙示意他坐下,不用让座。

    “还死撑着干什么呢,放人吧。”宋平冲步重华一扬下巴,说:“你拘着陈元量也没用,根本没证据证明他涉案,甚至没证据指向他知道年小萍这个被害人。地下钱庄的事最多只能说明他有疑点,但有疑点跟能定罪是两码事,有本事你就去撬开刁建发的嘴让他承认那一百二十万跟命案有关,否则没辙,啊。”

    步重华抬头望向明晃晃的灯,然后低下头吐了口气:“五月九号那天陈元量来市局找我,他的话从头到尾都在试图掩盖年小萍而不是郜灵的死因,我当时就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出于直觉目送他走出刑侦支队大门,果然看见了当时跟他一起过来的刁建发……”

    “直觉,”宋平打断他:“直觉能破案吗?”

    步重华低声说:“我能。”

    宋平没反驳:“那直觉能当证据吗?”

    步重华沉默了。

    “这个案子的疑点不仅仅只有这些。”宋平直起身,背着手,沉声道:“郜灵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到那个泄洪洞里,她身边为什么要带上室友刘俐的笔记本电脑?李洪曦为什么要潜入郜灵家试图对刘俐灭口,他觉得刘俐到底有可能知道什么?刁建发左右逢源人脉广阔,为什么却偏偏把初次见面的李洪曦因为知己,还以私人贵客的名义介绍给郜伟熊金枝夫妇?”

    “……”

    “这些都是疑点,都可能成为突破口,但你们却死揪着陈元量不放。”宋平似有感慨,摇头顿了顿,然后说:“这个案子不能等了,尽快结案吧。”

    步重华断然反对:“不,能结的只有郜灵那个案子,年小萍的命案还没破,不能结!”

    “那你就给我两起命案不能并案的证据!”宋平斥道:“只要你证明杀死年小萍的不是高宝康!只要你给我一丁点证据!我都能□□一层层压力给你更多时间让你去调查!”

    走廊上四下俱寂。

    “放走的人可以再抓回来,结掉的案卷可以再重启调查,甚至封卷的审判都能再开卷重审。只要一线挖出证据,后方就不会没有我们这样的老头一层层争取。”宋平嗤道:“没有证据就不要撒娇,没用。”

    走廊那边响起人声和脚步,是陈元量请的律师办完手续,跟局里其他科室的人过来领陈元量了。

    步重华一声不吭,只见他们彼此客套寒暄,大律师恭敬奉承掏烟散发,宋平当没看见似的挡回去了。许局比较圆滑会应付些,打官腔推太极,三句话里搭一句,少顷铁门铿锵打开,陈元量被人从羁押室里领了出来。

    步重华神情生冷,盯着陈元量那双老眼。后者回以似笑非笑的注视,跟警察律师家人应对过一圈后,径直走来,弯腰双手递向步重华,和他握了握手:“看来步支队长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能把我送进去的证据了?”

    步重华直视着他,没有回答。

    “放弃吧,”陈元量近乎耳语地低声说,“你们找不到的。”

    他直起身,掉头向律师那边走去,这时却只听身后传来步重华平稳的声音:“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谁吗?”

    “……”

    “是李洪曦。他的正式批捕已经下来了。”

    陈元量哈地一笑,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又没出口,扬起头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刑侦支队。

    ·

    步重华站在原处没有动,眯起眼睛盯着他走出去,眉尖和眼眶在光影中显出锋利的轮廓,这时突然屁股被人“啪!”重重一拍。

    “?!”

    步重华一扭头,只见摸老虎尾巴的是吴雩,这小子正自顾自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走吧。”

    “……你上哪?”

    吴雩说:“还能上哪,这个季度津贴还没发,我殷勤地护送领导回家啊。”

    步重华久久看着他,眼底蓦然浮现出几不可见的笑意,然后伸手往他后脖子一捏,吴雩条件反射“?”一下仰起了脖颈。

    “走吧,”步重华笑道。

    晚上十点,满街华灯,一栋栋居民楼窗口中透出橙黄色的微光。从走廊窗口向下望去,可以遥遥望见步重华和吴雩并肩走出刑侦支队大楼,迎着都市的晚风,向远处走去。

    “嘿,这俩孩子。”许局又把前几天对吴雩的头疼给忘了,心中倍觉满意,笑呵呵说:“亲亲热热的,还挺搭对。”

    “……”宋平正从饮水机那儿接水喝,闻言险些呛着:“什么?”

    “什么什么?”

    “搭对是什么意思?”

    “就是搭对啊,”许局莫名其妙,指了指宋平又指了指自己:“就像咱俩也很搭对啊。”

    宋平差点翻出个白眼,“哈!”地一声冷笑:“谁要跟你搭对,你这个深蹲四十公斤都起不来的胖子!”说着背手踱步走了。

    “喂,你有什么看不起人的!”许局疾步追上去,怒道:“你再老五岁试试!你不胖吗?!你看你那肚子!你看你那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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