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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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恩跪在地上,等着刺骨的冰碴一点点消去。

    ……

    努卡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也没有耐心等他从什么“追忆往昔”中清醒,毫不留情地动用精神力向他攻击。

    庄忱亲自养大、亲自教出来的年轻人,哪怕在极端暴怒的时候,下手也依然相当有分寸。

    哪怕凌恩甚至没回过神、没做任何抵抗——他还怔忡着,跪在苏醒的记忆里,看着那枚坚果。

    他甚至下意识伸手,身体前倾,想去碰一碰。

    凝结出的冰刺悬停在凌恩喉咙上。

    离致命处只剩一寸,来势骤停,炸开尖锐的精神啸响。

    十九岁的独立舰队首领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吞吐的杀意终归被束缚着归笼,咬破的嘴角甚至溢出血……他实在被伊利亚的陛下教养得很好。

    那些冰冷的精神力嗡鸣着,不对全无还手之力的对手落井下石,不刺向伊利亚的元帅。

    努卡不杀他,不要他的命。

    “你留下。”努卡的声音沙哑,“你现在的反应速度,不配去战场。”

    “接下来的战事防务,由我负责。”

    努卡寒声说:“二个星期内爬起来——伊利亚还没太平到这个地步,你必须去做你该做的事。”

    这话终于让跪在地上的人有了些反应,凌恩一只手撑着地面,视线动了动,慢慢重复:“……二个星期?”

    努卡嘲哂:“怎么,元帅阁下嫌短?”

    跪在陛下桌前的元帅阁下慢慢摇头。

    他就那么跪着,像座灰白色的、失去生命力的石膏雕像,只要任何人来重重推一下,就会立刻摔得粉碎。

    凌恩低声说:“我……只给了他二小时。”

    二个小时零九分钟,这是失去爸爸妈妈的小殿下能伤心的全部时间——然后庄忱就离开那间小卧室,去做一个不能被人哄、不能伤心的皇帝。

    庄忱亲手养大的年轻人,哪怕气疯了、恨到只想亲手凌迟了他,能想出最心狠、最残酷的报复……也就是这样了。

    在努卡看来……只留二个星期给他浑浑噩噩、给他半死不活,然后就逼他去做那些必须他做的事。

    在庄忱养大的孩子看来,这已经是刻薄残忍到极点的报复和惩罚了。

    “我该死。”凌恩说,“我早该死在下等星。”

    努卡不否认这个判断,他盯着凌恩,冰寒精神力吞吐不定,声音很冷沉:“什么二个小时?”

    凌恩摇了摇头。

    努卡看了他一阵,收回视线:“算了。”

    就算追问得再多——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没有意义,因为再也来不及。

    因为今天葬礼已经结束,他们已经将棺椁放入陵墓,将那块碑亲手立起来,种下郁郁葱葱的柏树。

    而这场原本早就该足够盛大、足够庄重和肃穆,为最后一任皇帝送行的葬礼……甚至因为他们的私心,

    迟了足足七年。

    “我要把它们全送去给陛下。”努卡说,“你要想要,就亲自去求陛下。”

    “你也不该死,因为陛下没让你死。”努卡说,“陛下让你做元帅,驻防前线,守卫伊利亚。”

    努卡不会擅自处置庄忱留下的任何东西。

    它们全部属于庄忱,属于沉睡在“残星”的、伊利亚最年轻的皇帝。

    他们擅自把陛下从“残星”带回来,已经是非常任性、非常过分,自私到极点的举动。

    从今以后的所有事,都只能是陛下希望看见,希望实现的。

    差一点都不行。

    年轻的独立舰队首领抱着星板,抱着陛下留在这里的遗物,还有那盏歪歪扭扭拼凑出的小台灯,推开门快步离开。

    ……

    起居室就这么安静下来。

    这里所有的碎片,都已经被星板吸收,庄忱的物品也被取走,变得极为空荡。

    等那些嗡鸣着的精神力冰刺也消散,这个房间就彻底安静,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和居住过。

    ……直到凌恩被什么力道拍了拍肩膀。

    “你是活着还是死了?”飘过来的老鬼魂好奇地琢磨他,“你看起来可哪个都不像。”

    凌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强制更改那些碎片,受到了星板剧烈的抵抗和反噬。

    这种反噬短暂改变了他的精神力频率,他有些迟缓地抬头,发现自己能看到这座暖宫里飘荡的灵魂。

    “我……活着。”他吃力地回答,“我活着。”

    努卡说得对,他没有资格死,甚至没资格半死不活。他应当尽快从这种浑浑噩噩里清醒,回到前线。

    这是庄忱留下的命令,是伊利亚的皇帝在临终前留下的遗嘱。

    最后的精神力冰锥也消散无踪。

    凌恩按住喉咙上的擦伤,精神力运转,止住渗出来的血。

    “这是陛下的起居室。”他听见自己低声问,“您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没有。”老鬼魂给他看自己怀里的花束,“我就是来给陛下送花的——陛下说了不要,可谁忍得住呢?”

    不是所有鬼魂都有办法离开死亡的地方,这座暖宫里总有人逝去,有很多人一生在这里侍奉、做事,死后就被埋在宫中的墓地。

    老鬼魂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在两年前过世,是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

    就算改成联邦制、皇宫已经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皇宫,花园也依然是花园,依然要人照顾和打理。

    在没办法继续给小阿克挑最好看的花、没办法让小阿克抱来送给陛下以后,老鬼魂就每天自己来送。

    今天是五支卡萨布兰卡百合,花语是“傲然的死亡”……但如果稍稍变通一下,把它们单支放在不同的地方,花语就会变成“伟大的爱”。

    老鬼魂抱着那捧百合,在起居室里慢慢找合适布置花的地方。

    “他为什么……不要花?

    ()”凌恩低声问,不想要??()”

    他记得庄忱是喜欢花的。

    庄忱最后过的那场生日,阿克抱着花束爬进他怀里……被花瓣碰到脸颊,庄忱的神色就不自觉变得柔和。

    哪怕几乎看不见、几乎听不见,能触碰到柔软的花瓣,已经足以让年轻的皇帝心情变好很多了。

    老鬼魂愣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哪会不想要。”

    老鬼魂低着头,看着怀里代表死亡的百合花,那种从进门起就故作的轻松和自然,在这一刻逐渐淡去。

    ——仿佛直到现在才刚刚想起,这间起居室里已经没有人在,不必强装着轻松、努力活跃气氛,哄他们的好陛下舒心了。

    老鬼魂垂着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上,终于浮现出无力掩饰的黯然:“……谁看不出?陛下很喜欢花。”

    只是这笔钱没必要花在这里。要维持一个足够美丽气派的花园,其实是笔相当昂贵的开销。

    老鬼魂生前的职业虽然是个园丁,但到最后几年,也只能算是“花匠”……因为那个小花园,实在小得几乎只能算是个很平常的花窖。

    伊利亚的年轻皇帝,其实经常被人说“吝啬”。

    因为皇宫和帝星在他手中,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气派、不那么光鲜亮丽,连庆典也少了很多——因为军部的庆典规模也相应缩减,有不少人甚至认定了,这是皇帝在排挤凌恩阁下的证明。

    这些决定有些被支持、有些被非议,而这些因为皇帝的“吝啬”而节省下来的钱,也不过是流水一样砸进毫无动静的科学院。

    没人知道科学院吞了这么多钱,究竟能不能研究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就算真研究出来点什么,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是不是值得这些投入,值得被砸进去的钱。

    至少在白塔建起来、足以保护这座星系之前,没人知道。

    “我家的那个小外孙,要是没有陛下,恐怕早就活不成啦……”

    老鬼魂回到窗前,专心布置那些花,低声叹息:“幸亏有那些吃钱的白塔。”

    很多人都觉得,“没有精神力的人”在伊利亚很少见,几乎没有——其实这不准确。

    更确切的说法是,精神力太弱的孩子,根本就没办法在这个星系存活下来。

    几百年来一直如此,直到有了那些白塔,把那些变异的宇宙辐射拦住,不让海量的信息碎片再侵蚀这片星系。

    老鬼魂的小外孙也天生没有精神力,这样的孩子原本是注定早夭的,现在都被送去白塔,在那里读书学习、强身健体。

    科学院还在按照庄忱的遗愿,继续研究这种材料,把它做得更轻薄、更便携。

    白塔里的孩子,有不少从小就立志做这项研究,正为这个废寝忘食地拼命。

    等再有了突破,比如能用它做出衣服、帽子——哪怕是能做件斗篷,这些孩子就能像常人一样自由活动。

    而普通人——精神力不那么强,不像是军部这些伟

    ()    大的强者那么厉害,只是最平凡的那些普通人,也能省下更多的精神力,不必时刻抵御辐射侵蚀。

    这是种从未有人体会过的、无需再被死亡威胁的解放。

    这是最珍惜和宝贵的东西,无法被放在天平上,无法只是被轻飘飘估算价值、品评和衡量一句“值不值得”。

    没人能说出,这值多少钱。

    数不清的普通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轻松地活着。

    数不清的伊利亚人感激庄忱。

    “可这些都要钱。”

    老鬼魂抚摸着那几支百合:“我们叫它们‘饥饿的白塔’,它们吃陛下的钱,也吃陛下的心力。”

    守护伊利亚、让伊利亚变成今天这样的皇帝陛下,不要说和那些“伟大的强者”比较,身体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得远。

    庄忱没有支撑到这个时候,庄忱死在第一座白塔被建起后不久。

    庄忱没有真正轻松地活过。

    “要来花园看看吗?”

    老鬼魂布置好百合花,邀请凌恩:“花都开好了。”

    听说有大部队从“残星”回来,老鬼魂高兴得不行,忙着哄每一朵花好好地开……因为陛下要回来了。

    时间不太充裕,得抓紧时间赶快开,开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

    陛下要回来了,陛下最喜欢好看的花,得赶在陛下回来之前全开好。

    花窖里的花很争气,都抢在寒冷的冬天争先恐后地盛开,任何人看了都一定喜欢,一定高兴。

    争先恐后开好的花等回庄忱的棺椁。

    ……

    “陛下很喜欢它的,陛下很喜欢花园。”

    即使那已经只是做小花窖,这个固执的老花匠也依旧称它为花园:“没办法工作的时候,陛下总是来园子里坐坐。”

    老花匠的鬼魂说这些的时候,变得很慈祥,苍老的脸庞柔和下来:“陛下还亲手种花,种了好些盆,大部分都长得不错……陛下很有天赋。”

    “真可惜。”活到九十七岁的老鬼魂轻声说,“陛下本来能做个很好的花匠,活九十七岁。”

    凌恩木然地跟着起身,他摔倒了几次,不得不撑着膝盖才站起来。

    他也像是变成真的鬼魂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仿佛它们已经融化,或者是变成两根木头,杵在地上。

    他跟着老鬼魂来到那座花窖,它的确被打理得非常好,没有任何一点破败的迹象。

    在老花匠死后,也一定有人经常来照顾这些花。

    ……这是一定的,毕竟阿克也已经长大了。

    庄忱已经死了七年。

    当初爬在庄忱怀里耍赖,抱着年轻的皇帝不撒手的孩子,也已经长到十二岁,有了自己的第一件斗篷了。

    老鬼魂领着凌恩来到花窖,请他随便观赏。

    老鬼魂自己还有事要做,又精心挑选了一些白色马蹄莲,念叨着要把它们送去陛下的墓前,慢悠悠飘

    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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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恩站在花窖前,看着那些开好的花。

    他在这里看到庄忱留下的碎片。

    因为精神力频率被短暂干扰,即使没有星板,他也能暂时看到这些……有些可惜的是,这种干扰似乎并不可持续。

    只是和老花匠的鬼魂说了些话,星板留下的影响就已经被削减。

    普通的鬼魂在他身边路过,都已经不那么容易发现他了。

    碎片里的庄忱正在给一盆满天星松土。

    在凌恩走近的一刻,年轻皇帝的碎片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元帅阁下?”

    凌恩仿佛被无数根细针钉在原地。

    他忘记了怎么呼吸,僵硬地站了片刻,直到被另一道虚影擦着半边肩膀穿过,才慢慢找回知觉。

    这只是过去的碎片,不是现在。

    ……碎片里庄忱不是在叫他,在庄忱死的那年,他还只是上将。

    这时候来找庄忱的,是已经退休的上任元帅、军部负责人。

    负责人俯身行礼:“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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