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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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了一会儿,安桉悄悄地捅咕她一下。

    伸出一根指尖,指了指某个方向。

    “真的是蓝眼珠哎。”

    沈遥凌抬眸扫了眼。

    只见那异邦僧人翠眸高鼻,皮肤白皙,是个皮相很好看的秃头,他身穿僧袍,但那双翠色的眸子稍稍抬起时,却波光潋滟,好似十分风流多情。

    也难怪郭典学要找人来镇场。

    毕竟为了体现人灵地杰,外貌是最直观的攀比。

    沈遥凌也有了些好奇。

    “异邦人也信佛?”

    “不,他们信的不是佛教,而是叫什么,瓦都里教。只不过这些信徒也被统称为僧人罢了。”

    沈遥凌仔细一看,确实他们身上穿的衣裳与常见的僧袍不同。

    “据说这瓦都里教原本就是起于外邦,大偃的僧人游学到那个海外小国后,受到感召改变了信仰,成为了瓦都里的信徒,并将那边的信徒也带了过来。”

    “郭典学说,他们还带回了许多不同种类的宝石,是我们这里没有的,让我们好好听听。”

    竟然还能这样。

    佛寺的年轻僧人大多都是自小养在寺庙之中,佛寺是一种归属,亦是一种传承,几个月的游学,就能叫他们改变信仰?

    沈遥凌直觉地感到不祥。

    他们围着站了一会儿,那蓝眼僧人叽里咕噜地开始讲话。

    旁边立着一人,等他讲完一句,便用大偃话复述一句。

    听起来,就是些很寻常的教义。

    重复提到得比较多的一句话是,人生一切皆有可能。

    这听上去也是一句充满勉励的好话。

    至于其它的,就更没有什么趣味。

    看了半晌,沈遥凌最感兴趣的,却是那个通晓外邦语言的大偃僧人。

    沈遥凌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想看大偃对外朝的记录,可少之又少、很难找寻。

    但这么多年以来外朝视大偃为金山银库,定然会留下不少的记载,从他们所著的书里,或许反而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但想要读通他们的书,就得先学会他们的语言。

    沈遥凌暗暗记下这个想法,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实施。

    过了晌午,那些僧人仍在喋喋

    不休,沈遥凌早已经坐不住了。

    她使了个眼色,安桉就立刻跟了上来。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学生跟着她们溜了出来,实在是没法儿捱到散会。

    “怎么说?”有人挤眉弄眼。

    “溜都溜了,干脆一起去玩呗。”

    “就是,就是!北园的湖已经冻上冰了,可厚了,咱们去那里玩儿?”

    沈遥凌也点点头。

    几个少年人凑在一处,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玩,就玩到了黄昏。

    北园里的更夫敲着锣经过,喊着“酉时已至——”

    沈遥凌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宁澹说的那个蟠龙盘,酉时会经过朝营门。

    算了,现在也赶不及了,更何况本就没打算去。

    沈遥凌分神想了一下,很快安桉从后面踩着冰滑过来要捉她,她便再没空闲想了。

    -

    休息日较为难得,宁澹往往会去公主府度过。

    这日也是如此。

    只是他到了哪里都一样,即便在母亲面前也沉默寡言,若不是宁珏公主拘着他坐下,他或许会干脆跑去后院练剑。

    金丝楠木桌后,坐着位华贵妇人。

    她相貌端容而不失威严,剑锋一样锋锐而笔直的眉毛,和瘦削挺立的鼻骨,使她越发添了几分清冷高傲,分明身上没有过多装饰,却乍一看去只觉光华闪摇,原是她那双眸子,锋利剔透得能穿透人心。

    这是位冰霜似的美人,被年华沉淀成了不易融化的高山之雪。

    屋中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幔帘尽数挽起,一丝不苟地束在廊柱上,显得自成一派的厅堂越发空旷通达。

    宁澹凭几而坐,指尖转着杯热茶,却不饮。

    檀香慢慢燃着。

    美妇人终于忍不住,以手支额,按了按额角。

    “已过了半个时辰了。”

    “回回来本宫这里便是静坐,你这是折磨本宫?”

    宁澹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母亲一眼。

    慢而不经心地说。

    “儿子来尽孝。”

    宁珏公主暗自吸气压抑心火。

    儿子是她生的,生出来这副脾性,她也没有办法。

    或许是因为与常人有异的身世,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天赋总需要用些别的东西来交换。

    这孩子的魂窍里仿佛缺了些什么,也因此变得更加锋锐。

    宁澹在人群中总是像被拘束着。

    他与周遭这些同他模样相似的活物没有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他是一把锐利的剑,能够杀灭所有灾厄,但因为他的冰冷不近人情,他像是也能够随时随地能够刺伤所有人。

    甚至连宁珏公主也会察觉得到,在儿子身旁有种无形的界限,就算是她也无法擅自踏入。

    但总之,她这个做母亲的,已经是宁澹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宁澹办事极有原则,每隔

    三日必会到她府上来待个半日,意为尽孝。

    只是这孝还是不尽为好。

    每每连累她也被迫静坐。

    受罚一般。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宁珏公主启唇,问道。

    “陛下特意让你在太学院修心,想叫你与同龄人亲近些,到现在,可有什么进益?”

    宁澹闻言,唇线慢慢抿得更直。

    见他这样,宁珏公主便猜想到答案,心中难免失望。

    失望归失望,宁珏公主心中并没有什么埋怨。

    她很清楚自己的孩子与常人不同。

    自然不能与常人有着一样的期待。

    即便是会损伤一些做母亲的乐趣,她也仍然相信,这个孩子不会就这样被世俗大流摒弃。

    他总能适应的。

    只是,还是有些心疼。

    公主轻喃着,自言自语似的出声。

    “太学院那么多孩子,难道就一个令你高兴的人都没有?”

    宁澹脖颈更挺直几分。

    他看了会儿母亲,说:“有。”

    公主叹气:“嗯,我就知道……什么!”

    她转过头来,一双美目瞪圆了:“谁?!”

    她极意外这个回答。

    宁澹独自住在宁府,平时生活大小事务,她从不干涉,连仆人都配得极少,除了为他往后盘算,还有一个考量,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更真切地感受到周遭的一切。

    这还是她第一回听到,宁澹亲口说,身边有了朋友。

    看着母亲的反应,宁澹又微微低下头。

    声音却仍是沉稳。

    “等会儿我要去同她见面。”

    声直调平的嗓音里,宁珏公主却硬生生听出几分笃定的、暗自的欢喜。

    莫名的,宁珏公主心神一动。

    心中越发肯定地猜测。

    儿子所指的这个人,应当是个女子。

    宁珏公主嘴角隐秘地扬了扬,轻声问。

    “什么时候?”

    “傍晚。”宁澹目光挪向窗外。

    今日仍是晴日。

    应当会有晚霞。

    “去看一个她喜欢的东西。”

    语气中隐有炫耀。

    这在他身上,是极其难得的情绪。

    公主的心腔几乎承受不住骤然的雀跃,有些发颤。

    压着躁动,又缓声地问:“她喜欢的?是什么?”

    “祭祀的盘子。”

    似是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宁澹抬手比了比,“从前的皇帝,祭神前净手的盘子。”

    宁珏公主:“……”

    她是不是高兴早了。

    哪有人,会在傍晚,特意带着姑娘家,去看古人洗手的盘子。

    看着自己儿子俊逸神秀的侧脸,再听着他说的话。

    宁珏公主顿了顿,将想说的咽回了喉咙口。

    默了一会儿,仍是选择了鼓励。

    “嗯。祝你们玩得开心。”

    宁澹点了点头。

    到了时间,宁澹向公主告辞。

    仰看天边,恰是夕阳在西峰,叠翠萦残雪。

    宁澹踩着霞光,到朝营门时,恰巧是酉时。

    他选了个人少僻静的高处等。

    宁澹等人的姿势很安静,几乎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干,只是专注地等。

    时间久了,很容易将他与石刻人像混为一谈。

    宁澹等着。

    一直等到了都点检司的人马抬着几个木箱而来,在朝营门卸下,一样一样搬出来粗略清洗、风干。

    宁澹仍然等着。

    他盯着蟠龙盘,似乎觉得沈遥凌来得晚,会少看了几眼,他便替她看。

    等到那蟠龙盘和其它的古物被擦拭一番,重新装入了木箱中,被小心翼翼地运走了。

    宁澹转身,跃到一旁的屋脊上去,在视野更开阔的高处去等。

    等到了酉时过。

    又等到了亥时过。

    四野漆黑,宁澹知道,沈遥凌不会来了。

    他手心紧紧贴着屋脊上的瓦,冰冷的凉意穿过他的血脉,钻入他的骨头缝。

    原来是这样。

    沈遥凌已经不喜欢这些旧盘子了。

    所以她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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