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琼姐归来(2/2)
我不管不顾地从地上坐起来，抬起头迫切地去给右手松绑。
“停——！”琼姐将一块排骨含在口中，用上帝之眼蔑视着我。在上下颌的联合碾压下，那块可怜的软骨发出咔咔的声响，清脆而幽远，那摄人的音符仿佛来自地狱。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外卖餐盒放在客厅里过夜，弄得房间里到处都是气味。”
“还有呢。”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动了健身房里的器材后不把它们回归原位，弄得里面一片狼藉。”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吗。”
“对不起，我坐你床上去了，还躺了下来，但真的就只是坐着躺下来而已，我没在上面睡过，这几天我一直睡在沙……对了，我之前是睡在沙发上的，我的身体是怎么从沙发那边移到房门这里的？”我把左手护在胸前，怯怯地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自己走过去……”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坐在地上跺脚撒泼，“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要对我负责。”
“好像还没说完吧。”琼姐喝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把餐叉悬在我那碗汤的上方轻轻点了一下，试探地看了看我，笑道，“可以么？”
“可以可以。”我满心欢喜，“我并不介意和你共用一把餐……”
“那我就不客气了。”琼姐将托盘旋转了180度，把原本对着我的那碗汤转到了自己面前，端起汤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把碗放回桌上，用餐叉将一块水润光滑、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冬瓜从汤里捞出来，放入口中，闭目翘首，细细品味，“嗯——入口即化，鲜嫩多汁，如含琼玉，唇齿生香。”完了睁开一只眼睛，挑衅十足地冲我抿着嘴笑。
我哭了，泪如泉涌，夺眶而出：“我用你的毛巾洗脸了，还拿浴巾擦过身子，我求你了，那碗汤是我的。”
“你们男生不是一条毛巾什么屎尿都包完的么，为什么用了我的面巾还要动我的浴巾。”琼姐神情自若地将一块排骨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贱啊！因为我贱啊！人的尿性就是这么贱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啊！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啊！不知所谓啊！不知轻重啊！贪得无厌啊！无法无天啦——！我求求你了，快住手吧，快住口吧！”
“锅里还有一些。”
我三下五除二把绳子解开，抓起托盘上的空碗就往厨房跑，盛了一碗汤出来在琼姐对面坐下，心满意足地傻笑道：“嘿嘿，我乖不乖。”
“乖，乖到天上去了，把眼泪擦干净。”
我抬起左右肩膀在脸上抹了抹，说：“那肯定是乖的最高境界。”
“来多久了？”
“四五天吧好像，没日没夜的。”我捞出一块冬瓜放入口中。
“玩通宵了？”
“应该是吧，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睡的了。”我叉起一块排骨塞到嘴里。
“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吃饭睡觉玩游戏看电影。”放醋的时间和用量把握得恰到好处，软骨只需略施压力便如自爆的钢化玻璃般散作大小均匀的许多颗粒在嘴里弹跳开来，嘎嘣脆。
“都看了些什么电影。”
“我挑了些战争片来看，巴顿将军全金属外壳兵临城下血战钢锯岭，奇爱博士珍珠港从海底出击猎杀U-571拯救大兵瑞恩，阿拉伯的劳伦斯黑鹰坠落在斯大林格勒的光荣之路，猎鹿人在卢旺达饭店整理硫磺岛的来信撰写现代启示录……好像还有几部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
“电影都说了些什么。”
“你不是都看过么。”
“我看的是我的，你看的是你的。”
“嗯——，好像外国的大老爷们都不怎么厚道啊，怀揣着各种伟大的爱对自己家的壮丁各种忽悠，受了洗的壮丁像打了鸡血似的各种跑到一线去送，大老爷们则坐在家里玩计算器，真鸡贼。”
琼姐用餐叉拨弄着碗里的一块冬瓜，不置一词。
“我说的不对么。”
“从表面上看，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如果从里面看，会是怎么回事。”
“我不打算跟你说这些事情，你老大以后会跟你说的。”
“又来，既然我迟早都会知道，那是你现在跟我说还是我老大以后再跟我说有很……有很需要讲究的区别么。”
“当然有了，你老大恨不得在你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是早认识你几年，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到……你似乎……是在为我好？”
“所以你想自己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到处去撞墙到处去吃屎么。”
“嗯——”我叉起一块排骨停在嘴边，面露难色，“对不起。”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