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疑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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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宿主的封建迷信并非彻底入骨,是有选择性的封建迷信,还是有机会掰正的。

    心中有了心事,午学时谢拾尽管依旧专心,面上神情却严肃了许多,他嘴上跟随夫子诵读五经,心中却忍不住开始怀疑:

    书中君明臣贤百姓安乐的大同世界真的存在吗?何以现实却与书中描绘完全不同?是写书的人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抑或者,是皇帝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

    谢拾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这个问题未免太过高深,许多大儒都未见得能够解答。

    徐夫子将小弟子的神情看在眼中。

    下学后,其他人已经离开,徐夫子却将谢拾叫住,他带着小弟子来到书房,语气平静却难掩关切:“尔父之事已成定局,便是你如何忧心忡忡,也无法将人召回。若不想此事再有,你须得用心念书。”——这也是身为小孩子的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惟有用心念书,将来考取功名,才能免除赋税徭役——此方为孝顺之道。”

    徐夫子的叮嘱不可谓不语重心长。话虽然功利,可对于底层农家子而言,考科举本就是功利之心多过理想,自家温饱都难满足的情况下,何谈匡扶社稷、兼济天下?

    “夫子,我明白了。”

    谢拾重重点头,他欲言又止。

    “可是……”

    “可是,如今我会有这个烦恼,不正是因为没有功名吗?一旦有了功名,固然没有这个烦恼,那时的我却与如今的我截然不同……”他急于表达心中的困惑,却苦于口拙,听起来有些颠三倒四,“正如困于荒漠之人苦于缺水,走出荒漠就不会再有缺水的烦恼——对于正困在荒漠里的人来说,这不就是正确却无用的废话吗?”

    “……即便一人走出荒漠有了水,还有无数人困于荒漠饥渴交加,这些人又要怎么办呢?”

    徐夫子听懂了弟子的意思。

    苦于徭役的本就是普通百姓,有功名能当官的读书人难道还缺那几个钱应付徭役?

    况且,对于天下的贫苦百姓而言,科举取得功名何其难也!千百人中能有几人脱颖而出?

    ……难道没有功名的普通百姓就该受徭役之苦吗?官府为私欲而强征百姓本就不该,何以反而要百姓考取功名才得避免?

    隐藏在谢拾话语中真正的疑惑

    其实是:让少数人凭自己的努力走出荒漠只是治标不治本,如何才能使荒漠中人皆不缺水呢?

    这个疑惑徐夫子却无法解答。他摸了摸小弟子的头:“修齐治平,我姑且只能齐家,或许你能走得更远,治国平天下。()”

    谢拾忍不住挺胸抬头,连连点头。

    夫子的期望,他记下了!

    不过……

    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的疑问在脑海中浮现,面对眼前这位尊敬的师长,谢拾终究忍不住倾诉出来,又问:夫子以为呢??()_[(()”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该纠正的究竟是他的认知,还是这个世界?

    面对小弟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迎着他眼中强烈的期盼,徐夫子不禁陷入沉默。

    先贤教导的是君子之道、大同社会,可真实的世界礼崩乐坏,君子何以立足?能明明德于天下者实乃圣贤,而今又何在?

    昏君奸臣当道,盛世早已不复!

    他很想说,如今天下读书人众多,又有几人真以书中准则要求自身行君子之道?四书五经不过是科举之路上的工具书而已。

    他还想说,错的当然是你。

    他更想告诉小弟子,不要只知死读书,小小年纪为何总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知为何,眼前却闪过初次教授四书时,小弟子大言不惭发下的“宏愿”,令他欣然不已。如今,他依旧不忍打破这妄想。

    徐夫子终是摇头道:“我亦不知。”

    “屈子有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定定注视着小弟子,目光温和无比,“物格而后知至,世间之道终须亲身践行,走下去,将来你就明白了。”

    或许有一日,小孩子的天真会被冷酷的现实粉碎;也或许这份赤子之心能自始至终……将来如何徐夫子无法预测,他能做的仅仅是在雏凤学飞时扶它一把,然后注视着它跌跌撞撞飞向昏暗或明亮的天空。

    谢拾懵懵懂懂点了头。

    许多道理如今的他还不明白,不过夫子说的对,只要走下去,将来总会明白的。

    被灌了满满一碗鸡汤,谢拾重新恢复专心致志的学习态度,再度将一众师兄卷得要死要活。

    师兄们懊恼不已,留下悔恨的泪水:“早知道便不安慰小师弟了……”就让小师弟“消极怠工”,他们也能歇息几天啊!

    当然,这话不过是开玩笑。

    与小师弟卷生卷死的日常,一众师兄可谓痛并快乐着,嘴上抱怨小师弟过于变态,可若非自愿,谁又能逼他们如此勤勉?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

    恰逢一十四节气之一的大雪——大雪,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寒风卷地,百草摧折,院中的柿子树上裹上了一层素衣,田野间再也不闻虫鸣。

    谢拾正在房中描红,完成今日课业,忽闻窗外一阵喧闹,隐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娘刘氏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拾哥儿、拾哥儿,你爹回来了!”

    谢拾猛一抬头,手中的笔一扔,溅出的墨水洒在纸上,淌出一团污迹。而他本人已经跳下椅子,飞快地推开房门蹿了出去。

    “爹、爹,你可算回来了——”

    骤然间,稚嫩的童声响彻在谢林耳畔,眨眼间,一道小身影便飞也似的扑了出来。

    谢林忍不住露出满脸笑容,张开双臂,就要给自家儿子一个充满老父亲爱的拥抱。

    下一秒,只听咚的一声。

    跑得太快的小家伙在院子里一个平地摔栽在了地上,跪倒在谢林几步远的地方。

    “拾哥儿,你没事吧?”

    谢林慌忙上前将小家伙扶起来,还来不及关心儿子摔得怎样,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拾:“……”

    吃了一嘴土的小家伙望着地上沾血的门牙,又看了看喷笑出声的无良老父亲,满腔思念之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羞耻与悲愤,他伸出小手紧紧捂住嘴。

    此时的他恨不得仰天长啸。

    “——我、我的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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